云中二年,四月。冥吞大舰再一次造访出云,段玉也知晓了最新的大战情报。“三月,藤原千代于横门山大破东国之虎伊藤幸诚?这可真是……”段玉盘膝端坐,感叹一声:“意料之外啊!”虽然内心觉得藤原家获胜的可能性大些,但这时间与速度还是超出他的预料。毕竟,此种大乱之世,倒幕之战,纵然绵延几代人,打上数十年都有可能,何以这次如此迅速?叶知鱼跪坐一侧,平静地述说着打听来的消息:“传闻伊藤幸诚忽染恶疾,几乎不能理事,东国军因此军心动摇……而三月的某一日,正好有着大雾,藤原千代当机立断,借着浓雾掩护行军,并痛击东军大营……虽然斩获不多,但打出了士气,如此三日之后,纵然伊藤幸诚病愈也是回天乏术……”“总觉得……其中或许有外来之力插手的样子……”段玉沉吟了下,又问着:“京都局势如何?”“平家早已挟裹公卿王室逃到平野城,准备努力联络诸藩,整兵再战……”叶知鱼道:“而藤原千代则是直扑平家封地,大有毕其功于一役的意思。”“藤原家家督……着急了啊!”段玉听了,神色顿时有些玩味。有些人逆境之时,能百折不挠,愈战愈勇,但距离成功就差一步之刻,却最容易出岔子。“若藤原千代徐徐图之,安坐京都,以出云王的大义名分为矛,慢慢招揽东国诸侯,出云数年可定……但此人贪功好胜,冒然进逼平家腹地,就容易横生波折!”当然,这也符合他的利益。若是出云数年平定,不论是平家还是藤原家获胜,对他而言都是不利。顿了顿,又问着:“伊藤幸诚下场如何?”“据说其苦战半日,杀敌数百,力竭而亡!”放在普通世界,没有一个将军能有此等武力,但这个非凡世界却是不同。段玉一听就知道,此必是一个以武入道的兵家高手,可惜,还是挡不住浩浩荡荡的大势压迫。“出于这个原因,海野家可以向我们提供的奴隶,又变多了呢!”叶知鱼笑得很是开心。在她看来,什么平家、藤原家、两边打得越惨越好,死得越多越好,如此才能方便自家的发展。“上次吃下一万人,已经很引人注目了,恐怕这一次之后,肯定就有人来追查了吧?”段玉却是叹息一声,有些怅然。一次购买数百上千奴隶倒还没有什么,但一万数万地吃进,恐怕能直接惊动藤原千代!到时候,必然会生出些麻烦。但这些事情,自己还镇压得下:“好了,海野家已经来迎接我们了,这次要多准备一些粮食了……可惜啊,若是对方能主动将奴隶送到我们岛上,那就更好了!”段玉很是惋惜地说着。纵然自己在冥吞中篆刻了大量清新空气、驱逐疫病的符文,但舱内的环境还是十分恶劣,毕竟是万人级别的航运,再加上食物与清水的不足,基本上每天都得从甲板上将尸体扔进海里。好在航程还算短,否则死的奴隶必然更多,这可都是财富啊。“遵命,我一定将其办妥!”叶知鱼乖乖退下,段玉却是望着四吉岛,若有所思。……“竖子不足与谋!”与此同时,长钦道人满脸阴郁,走出了京都。他在此战中虽然未正面破营,但也是居功至伟,奈何几次谏言,让藤原千代固守京都,招降纳叛,天下可定,结果都是被驳斥。不仅如此,对方竟然还带着一帮久战疲劳之军,直扑平家封地!虽然平家之前大败,但拔了牙的老虎,难道就不是老虎了么?以平家的财力与积蓄,还有两郡的根基,怎么可能没有反噬之力?只是长钦道人也清楚,藤原千代可谓‘奋六世之余烈’,身上背负的期望与仇恨实在太重了。作为一家家督,西国管领,特别是在出云体制之下,家臣团与其它藩主们的意见就不能不考虑。他们可都是被战争的胜利迷了眼,想要冲进平家领地中大砍大杀,顺带瓜分一切呢。“不如归去!不如归去!只是已经牵涉如此深,我怎么还归隐得了?”道人下山扶龙庭,从此气数相连,不是大成就是大败。纵然十大道脉之一的白毫山,也需要庆国的册封与承认扶持,瀛州阁也是如此。是以每次出云大乱,瀛州阁都有此类角色入世行走。但最终的结果,有的鲤鱼化龙,有的跌落尘埃,从无能全身而退者,其中酷烈,令人思之震怖!之前长钦道人护送出云王至藤原家,已经是选定阵营,再加上之前为藤原家扫清守护伊藤幸诚的外神,一路伐山破庙,血流成河,牵涉更深,已经脱身不得。若藤原家兵败身死,他最好的下场也是兵解灰灰,魂魄至阴间做个阴神。“时也命也,天意如此,如之奈何?”长钦道人一人一剑,向西而行:“道人如此干涉,大受龙气忌讳,或许我被外派就是反噬?好在这也与我所查之事暗合,正好一去。”想到被委派的任务,长钦道人神色肃穆。海野家不过一个小藩,石高还没有三千石,最近居然接连吃下大批奴隶,与海外贸易,势力膨胀得十分厉害。而长钦道人要调查的,就是那个打着‘云中’旗号,大规模吃进奴隶的势力。‘之前听闻道符传讯,东海一害妖鲲被除去,下手者也是自号‘云中’,这两者或许是同一家?如此一来,在东海之中,又一个大势力要崛起了!’能击杀妖鲲,是有高端武力坐镇,而能吃进数万奴隶,显然根基深厚。这两者结合,就是能震惊东海的大势力,连瀛州阁都要小心应对。‘此外……还有平家与藤原家两个家督遇刺之事,虽然只是我下山的幌子,但也不能忘了……’长钦道人默默思忖着,身影消失在薄雾中。四月下旬,等长钦道人来到四吉岛的时候,却发现那些运奴船早已走了多时。只是他脸上并未有着丝毫不满,而是在海野家的殷勤招待之下住了下来,准备等候对方的下一次来访。……大海粼粼。一艘小型桅杆船划出微妙的弧线,乘风破浪。这种小型桅杆船胜在转向灵活,船速很快,适合突然靠近打跳帮战,一向是海贼的最爱。此时,在靠近一座小岛之后,顿时升起一面黑色的海盗旗。停泊之后,从船上下来两人,领头者三十来岁,衣衫邋遢,一脸潇洒不羁之色,在他身后,则是还有一名眉清目秀的小厮,亦步亦趋地跟随着。这是此船的海盗船长——后藤家义,至于他身后的,则是被当成心爱的‘小姓’(侍童),诸多海盗也不以为意。在这岛的背面,竟然停泊着数十艘海盗船,大翼就有十三艘,形成了一个临时的海盗团伙。海盗们大多自由散漫,以一艘船为单位进行活动,只有碰到啃不下的硬骨头之时,才会出现这样的数股联合之事。后藤家义腰间别着弯刀,走进一个露天的会场。数百个海盗席地而坐,点燃篝火烧烤食物大吃大喝,虽然是白天,但到处可见酗酒者,甚至还有女人,由此诞生的纷争数不胜数。看到这一幕,跟在后藤家义身边的小姓就皱起了眉头。“哈哈……好漂亮的小伙子!”“长得实在眉清目秀,连大名都会看上呢!”几个醉醺醺,身上满是酒臭的海盗大声调笑,甚至对着他吹起了口哨。见到这一幕,眉清目秀的小姓神色一冷,却还是忍耐下来。毕竟出来当海盗的,若连这种场面都不能忍受,那就该趁早滚回岸上。而实际上,因为航行中绝少女人,一些长得还算可以的年轻海盗大多都受过这样的骚扰。若是他没有旁边的船长罩着,恐怕下场不会好到哪里去。“哈哈……看起来六郎很受欢迎么?”后藤家义也没当回事,安慰道:“放心吧,总有一天,你会以自己的实力让他们住嘴的!”后藤家义可没有龙阳之好,旁边这个六郎也不是他的小姓,而是海盗船上的航海士。一艘船的航海士,职责在于引导航向、根据星辰定位、绘制海图等等,在船上的地位很高,甚至不逊于大副。而后藤家义之所以如此任命,并非是被六郎的美色所迷,而是真的觉得捡到宝了。这个叫做‘原六郎’的家伙,在航海定位上实在很有一手,甚至对于异常的天气变化也有一种独特的敏感,令他的船只几次躲过风暴。是以六郎登上航海士的位子,那是整艘船的海盗都认可的。毕竟,再怎么狂放不羁、凶残成性的海盗,也知道一位优秀航海士的重要性,那可是生命的保障啊!“请放心,大人!”原六郎笑了笑:“在下并未有着丝毫芥蒂!”话虽如此,却还是不自觉地攥紧了拳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