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安,你还好吧!”阮小乐问出口,觉得自己真是没用极了。
今早她问了三句差不多的话,第一句被人答非所问地敷衍了,第二句索性没有回答,第三句,看安然现在的样子,估计也没什么回答了。
“你们到底隐瞒了我什么事情,为什么现在一个个都这么讳莫如深?你们这样子,我很不安心。”阮小乐坐在安然旁边,也不转头看安然。
“小乐,我不想瞒着你,但是这件事情,确实不该由我来说,你相信我,我们都是为了你好。”安然回过神来,欲言又止,最后还是把话咽了回去。
阮小乐这次真的生气了,一个两个三个都不说,她现在真的是莫名其妙到了窝火的地步:“你们到底要怎么样,这样子玩沉默,你们觉得很好玩吗?”
安然被阮小乐这么一吼,整个人愣在那里,看着阮小乐已经快要哭了,安然觉得他们几个人都自私得可耻,都说是为了阮小乐好,一个个什么都不说。可是他们的样子,阮小乐又是个敏感的性子,怎么会看不出事态的严重?越是沉默不说,她越是会担心害怕。
有时候,未知才是最大的恐惧来源。
安然愧疚地低头,想了很久,叹了口气,决定如实说出来。大不了就抱着一起下地狱好了,好歹还有这么多人陪同。
“昨晚你和陆修远回去之后,我们几个人也散场了,没想到后来孟菲竟然还跑去酒吧喝酒,她吃饭的时候喝得就已经不少了。喝多了的她根本就没什么辨识能力,所以被别人找到了机会,在她的酒裏面下了药,她被人迷|奸了……”似乎是极为不忍心,安然深吸了好几口气,这些话还是说得断断续续的。
阮小乐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李孟菲她,竟然发生了这样的事情?
那么她跑去买醉的原因,是因为她和陆修远在一起了吗?
阮小乐敛眉垂首,不知道要说什么,张了好几次嘴,都发不出声音。她感觉自己像是溺水的人,耳朵和嘴都被堵住了,听不到任何声音,说不出一句话来。
“是因为我和阿远……所以她才会出事的,是吗?”
最后,阮小乐开口说话,声音干涩异常,听上去像是从地底下传来的一样,在这样安静的走廊里,阴森得让人有些担心。
安然愕然,她就怕阮小乐会这么想,所以才犹豫,若不是见阮小乐已经彻底生气了,她估计还是不会说的。要知道,就算是周嘉年现在的样子,也还是舍不得阮小乐胡思乱想,她哪里敢惹这样的事情出来?
“你不要多想了,和你没有关系,她在国外的时候自己也会跑到酒吧去喝酒。这样的事情谁也不想,也不是谁真的能决定的!”
阮小乐摇头:“不,是因为我,我知道的!”
安然这下子是真的急了,站起来晃着阮小乐的肩膀:“你知道个屁啊。你现在这样子胡思乱想,对得起裏面的那两个男人吗?不要孟菲那里还没好,你又给我出点什么事情。小乐,我求你了,你千万不要多想了,就算是为了嘉年,为了陆修远,你也不该多想的。”
安然的话说得头头是道,让阮小乐愣住了。
走廊的动静惊动了裏面沉默的周嘉年和陆修远,听到安然近乎吼出来的声音,两个人互看了一眼,眼底的惊慌显而易见,先后跑出了病房。
陆修远见阮小乐扯着安然都快说不出话来了,赶紧把她从安然身上拉开。周嘉年此时也沉下了脸,冷声问道:“你们两个平时关系不是最好的吗?现在是怎么回事,谁来和我解释一下?”
空气突然涌了回来,安然才感觉自己又重新活了过来,伸手指着阮小乐:“你们问她吧,咳咳,快憋死我了!”
阮小乐好像没有听到他们几个人说的话,费力地挣扎着,想要挣脱陆修远的禁锢。
周嘉年见她神色异常,心裏已经知道现在事情肯定非常不妙,不然阮小乐也不至于如此。
睨了眼安然,小声地凑近安然说:“你刚刚是不是和她说了些什么?”
安然一怔,随即低下头来,小声地回答:“我没忍住,把孟菲的事情都告诉她了,我没想到她会这么激动的。”
他们瞒得那么辛苦,就是不想要阮小乐多想,现在那些努力都在安然手里毁于一旦。想到这裏,周嘉年不禁有些气急败坏,朝安然几乎是吼出来的:“你明知道小乐的个性,你现在和她说这些,是要她自责死吗?”
“小乐没有你们想的那么笨,你们现在什么都不告诉她,以后她要是从别人那里知道了,不是更加不原谅自己吗?”安然被周嘉年这么一说,也有些委屈,眼圈都红了起来,掐着脖子和周嘉年对吼了回去。
陆修远看了一眼斗气的两个人,阮小乐已经在他怀里慢慢地安静了下来,垂着眼睑,看不出在想着什么。这样子安静的阮小乐,比刚刚闹腾的样子更让人担心了。
不得已陆修远开口制止了周嘉年和安然:“你们不要吵了,这裏是医院,孟菲还躺在裏面,你们现在在这裏争执,不如想着怎么揪出是谁对孟菲下药。或者你们可以调查一下是不是有人盯上了你们‘夜色’,早就打孟菲的主意了!”
陆修远这么一提醒,周嘉年沉默了下来,想着他话裏面的可能性。
不得不说,陆修远不愧是从小就在这样的环境中长大的。之前他和林跃都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觉得也就是个意外。可现在一个晚上,林跃竟然一无所获,证明下手做这件事情的人后续处理得很干净,让他们找不出丝毫破绽。
看来,真的有可能是奔着他们‘夜色’来的,而不是单纯地对付李孟菲。
想到这个,周嘉年冷静下来,原来想不通的很多事情,现在也逐渐清晰了。病房内传来巨大的“砰”的声音,几个人变了脸色,周嘉年反应最快,迅速地冲了进去。
李孟菲以一个极为不雅的姿态趴在地上,看到周嘉年的时候,露出一个羞涩的笑容。
这样的笑容,让周嘉年一时不知道该有什么反应。
他设想过无数次李孟菲醒来之后的情形,崩溃的,声嘶力竭的,安静或者沉默的,却没有一种像现在这样,只是羞涩地笑着,好像昨晚的事情没有发生一样。
心裏虽然疑惑,手下的动作依旧没有慢下去。把李孟菲扶到床上重新躺好,他轻声地问道:“有没有什么不舒服的?”
“这是哪里?”李孟菲睁着大大的眼睛,一脸茫然地问道。
周嘉年沉声回答:“这是医院,你昨天……”
“医院?”李孟菲在他话说完之前尖叫出声,有些不可思议,“我怎么会在医院?我记得我在宿舍午休呢,怎么会醒来就到了医院呢?还有这是哪家医院,怎么不像是圣德里医院啊?我爸爸呢,在哪里?”
李孟菲每说出一句话,他们几个人的心就往下沉一分。她脸上的天真和疑惑,不像是装出来的,圣德里医院是在国外时,李孟菲高中时期会去的一家,后来被大企业合并之后,不久就关掉了。
周嘉年按铃叫来了医生,几个人除了李孟菲还在好奇地四下张望,都沉默着,一句话不说。
陆修远扶着阮小乐站在门口,眉头死死地皱着,这样的场景太诡异了,昨天还好好的笑靥如花的一个人,现在依旧笑靥如花,但那份笑容,却生生地刺痛了他们的眼睛。
医生匆忙赶来,给李孟菲检查之后,出了病房。
周嘉年交代安然好好照顾李孟菲之后,转身和医生走了出去。
安然小心翼翼地靠近李孟菲,试探性地问道:“孟菲,你还记得我是谁吗?”
李孟菲伸手掐安然的脸,一时恍惚,安然没有反抗,屏气等着李孟菲的回答。
李孟菲脸上绽放一个大大的笑容,洁白的牙齿晃得安然有些心惊。
“安安,你傻了吧?我不就是睡了一觉,虽然不知道为什么醒来会在医院,但我还不至于连你都不认识了,好吗?”李孟菲撇嘴,仿佛安然问了一个多么愚蠢的问题。
松了一口气,安然指着门口的陆修远和阮小乐。许是觉得心虚,阮小乐微微地站离了陆修远,生怕再刺|激到李孟菲。
可是李孟菲看到他们之后,却只是茫然,摇了摇头,确定地说道:“我不认识,他们是嘉年哥的朋友吗?”
安然沉默下来不再说话,李孟菲以为是自己说错了什么,惹得安然不开心,手伸到安然腰上,和安然打闹了起来。
周嘉年和医生走得远了一些,确定病房里的人听不到他们说的话,才止住脚步,开口问道:“她刚刚好像不记得以前的事情了……”
“我给她检查了一下,没有发现什么异常,可能是她昏睡的时候,潜意识把那些不好的记忆全部都封锁了,所以才会不记得。”
周嘉年听医生这么说,不禁有些欢喜,连忙开口问道:“你的意思,是她现在不记得昨天发生的所有事情了?”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虽然觉得对不起李孟菲,但是他还是觉得轻松不少,好像原本在乎的很多问题都随着这个结果,尘埃落定。他,他们都不用再面对自己心里面的那些坎,哪怕还是会对不起李孟菲。
这样子,阮小乐心裏也会好受一些吧,周嘉年如是想到。
医生摇了摇头,说话的样子并没有周嘉年那么轻松:“恐怕并没有这么简单,病人现在的情况,不知道是永远忘记了这段记忆,还只是暂时的。她现在神经很脆弱,稍微的刺|激,说不定就会崩溃。而且照你说的情况,她忘记的好像不只是昨天的事情,以后要是记起一些以前的事情,可能会出现记忆紊乱,到时候会出现什么情况,我们现在也说不清楚。”
“记忆紊乱是什么意思?”
周嘉年收起脸上的轻松,听医生的话,李孟菲的情况就复杂了。
医生摇头:“不好说,不过你们以后尽量不要刺|激病人,也不要强迫她记起某件事情,还有尽量不要让她有大的情绪波动,这些都可能会造成她神经负重,后果可能会比较严重。”
医生已经离开了,周嘉年瘫软地倚在窗边,许久从口袋裏面摸出一支烟,叼在嘴裏也不去点,眉头蹙成一团。
阮小乐见陆修远此时和李孟菲聊得开心,悄然出了病房。走廊里并没有人,阮小乐往前推开楼梯间的门,看到了站在不远处的周嘉年。
她忽然有些鼻酸,一晚上,周嘉年好像一下子憔悴了不少,看得她心疼不已。只是她现在也没什么立场去心疼周嘉年了吧,也许他们以后会有机会也说不定,但现在阮小乐可以感觉到,她和周嘉年之间的那根线断了,很难再续回来了。
心脏疼得厉害,阮小乐想要把自己蜷缩成一团。
周嘉年感觉身后有人看着他,转身,看到阮小乐苍白着脸站在楼梯下面。他们中间隔了十级台阶,这是阮小乐一步一步走上去的时候默数的,可是却像是隔着一整个银河的距离。
背光的周嘉年,只能看到大概的轮廓,明明已经天亮,周嘉年眼中的光依旧没能再亮起来。
打起精神,阮小乐走到周嘉年身边,探手从周嘉年口袋裏面拿出打火机,“啪”的一声打着,递到周嘉年面前。
周嘉年就着她手中的火,点燃烟,狠狠地抽了一口之后,缓缓地吐着烟圈。
烟雾遮盖了阮小乐的眼睛,周嘉年的脸越发模糊起来。不知不觉地把手放到周嘉年脸上,滑过他脸上的每一处。从眉毛往下,到眼睛,到鼻子,到嘴角,往后延伸到耳边。
踮起脚尖,送上自己的唇。周嘉年唇边还有未散开的烟味,阮小乐觉得这整个亲吻都变得苦涩起来。眼泪猝不及防地滑落下来,阮小乐就那么吻着周嘉年,眼泪成串地落。
周嘉年好几次想抬起头,最后都颓然地低了下去。
他不知道要怎么面对阮小乐,就在刚刚他已经做好了一辈子照顾李孟菲的打算,若是李孟菲一辈子都不好的话,他也就一辈子陪着了。这是他为自己赎罪,必须要做的事情。
阮小乐刚开始只是落泪,最后索性离开了周嘉年唇边,伏在他肩上,小声地呜咽起来。
很多话,从前不说,她觉得以后总会有机会的。就算是后来答应了和陆修远在一起,阮小乐也从来没有觉得像此刻那么绝望。绝望到她看不到自己的希望了,喜欢了那么多年的周嘉年,现在离她越来越远,他们真的再也回不去了。阮小乐认清了这点,不禁更加悲从中来。
周嘉年不言语,低头看着阮小乐痛苦的姿态,全身都因为哭泣止不住地颤抖。周嘉年的眼眶也慢慢地蓄满了泪,滚烫的液体打在阮小乐的脖子上,在这样寒冷的冬日,像是一块烙铁,有些东西,生生地烙在阮小乐的心上。
自此,那颗朱砂痣也没了往日的鲜艳。
“周嘉年,你说你爱我好不好?”阮小乐眼睛里还是充满水汽,抬头看着周嘉年的样子,可怜得不得了。
周嘉年手里的烟早就掉在地上熄灭了,见阮小乐这样,心裏也是一阵一阵地难过,话好几次到了嘴边都咽了回去。他现在还有什么资格和阮小乐说这些呢?要是没有他的话,阮小乐早就和陆修远在一起了。虽然不想承认,但陆修远是真的喜欢阮小乐,他不会舍得伤害阮小乐半分。自己的心裏早就是阴暗丛生,阮小乐跟着自己,只有受伤的份。
不愿意放手,可终究还是要放手的,只是,为什么还是那么舍不得呢?
周嘉年松开的手掌握成拳头,而后松开,脸上的难过早就掩去了,伸手推开阮小乐,头也不回地下了楼梯,消失在阮小乐面前。
陆修远刚巧出来找阮小乐,碰到周嘉年的时候一愣,还不知道怎么反应,周嘉年已经和他错身过去了。
陆修远叹了口气,背后的脚步声却停了下来,周嘉年沙哑的声音响起:“陆修远,以后要是让我知道你对小乐有半点不好,我一定不会放过你。”
陆修远点头,两个人仿佛是完成了一个仪式,神情肃穆。
阮小乐跟在陆修远的后面回到病房,情绪已经收拾好了。陆修远想到刚刚自己找到阮小乐的时候,她的样子有些吓人:失神地坐在地上,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想到这裏,陆修远叹了口气,他们这些人的神经现在都太紧张了,事情一件接一件地来。
周嘉年正在和安然说话,陆修远带着阮小乐上前,他们正好说到了关键处。
周嘉年眸子沉下一些,看着阮小乐微微缩瑟地站在陆修远身后,停了好几秒,他才继续说道:“我本来打算过些时间再开始这个计划的,现在看来,这个计划要早点开始了,小菲以前最想要参加这样一个活动,我们也正好可以趁这个机会,好好地宣传一下酒店。”
安然点头,正色道:“我也觉得现在启动这个活动正是时候,等我们准备得差不多的时候,孟菲的身体应该也好得差不多了。”
阮小乐毕竟也是‘夜色’的人,听到他们聊的好像和酒店有关,凑上前问道:“你们在说什么,有什么我帮得上的吗?”
虽然刚刚和周嘉年的聊天,算不上是愉快的,但阮小乐并不是一个善于记仇的人,况且,周嘉年到底也没做什么对不起她的事情。他们之间到了现在这个地步,周嘉年那里有原因,她何尝没有做错许多?
若是当年她没有转身离开,那么多的纠缠早就过去了,他们之间要么是早就恩断义绝,要么现在已经在一起了。不管是哪种结果,都不会是现在这进退维谷的样子,前后都是万丈深渊。
周嘉年沉吟了一会儿,抬头看着阮小乐:“酒店过段时间会举办一个代言人的选拔活动,我们打算让小菲去参加这个比赛。”
见周嘉年眼光太直接了,阮小乐缩了缩脖子,回答得有些难为情:“那很好啊,你看着我做什么?”
“说实话,我并不放心小菲一个人参加这个比赛,你也知道这次的事情还没有一个结果,我不希望看到小菲再出什么事情。”周嘉年说到这裏也不再往下说。
陆修远心裏警铃大响,只是现在事情并不是关于阮小乐,而是李孟菲。他们几个人都欠了李孟菲,周嘉年现在搬出李孟菲,别说是阮小乐了,换作是他,也拒绝不了的。叹了口气,陆修远看自己既然發表不了意见,索性就在一旁沉默。
“我希望你可以陪小菲一起参加这个比赛,我相信你一定会帮我看着小菲的。”周嘉年说完最后一句话。
阮小乐为难了起来,说实话,她并不喜欢在人前抛头露面,但周嘉年现在的提议,她不知道怎么出口拒绝。
安然略微地想了一下,发现让阮小乐参加,是最好的办法。之前她还担心李孟菲的情况,毕竟这件事情并没有太多人知道,要别人来照顾李孟菲,她也不太放心。这么一比较,安然开始帮周嘉年劝阮小乐:“小乐,你就答应吧,我们其实也只是想要孟菲开心点,你看她现在这个样子……”
安然说完之后,让开一个位置。阮小乐看见李孟菲正盯着电视节目,笑得欢快。
那样的笑,青春逼人,是阮小乐此生不会再有的笑容。
她的青春,从失去周嘉年的那一刻,就已经过完了。此后余生,她都只能数着那些微薄的回忆,日渐苍老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