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话 逃不了的就叫做宿命(1 / 2)

坐在飞机上的时候,阮小乐还觉得自己好像是在梦里,陆修远坐在她旁边的位置,已经闭着眼睛睡着了,手却紧紧地拉着她,睡梦裏面也不曾放开。过去所有的折磨,都好像是噩梦一场,醒来的时候消失得了无痕迹。

这场病,可真是把阮小乐折磨得够呛。身子反反覆复地不好,等到她好利索了,春天都来了许久了。从病房裏面看出去,触目可及的绿色,那是生生不息的希望,是阮小乐心里面的光。

陆修远睡着的样子,像是个孩子,剥去了温柔的外壳,余下的便是真实的、完整的陆修远。

临出发的时候,安然和李孟菲还来看过她。李孟菲现在已经算是小有名气了,那场开玩笑似的选秀,最终捧红了一个李孟菲。至于她阮小乐,又有多少人能够记得起来她的长相呢?

不过阮小乐还是感恩于人们的遗忘,很多事情,忘记了才能有重新开始的机会。

想要摆出原谅的姿态和她们相处,但是最终阮小乐还是觉得太过做作了,几个人心裏终究是有疙瘩的。不过幸好,她们都还这么年轻,来日方长,终有一日,她是可以原谅的吧。还可以坐在一起,喝茶聊天,手挽着手在街上旁若无人地大笑。

这样的生活,离她远去太久。这次病完,她就好像是整个人都通透了,许多以前想不明白的事情,现在也放下了。

陆修远说得对,人何必活得那么明白呢。那些想不清楚的,就让它迷糊好了,现在自己能做的不过是开开心心地活着,这比什么都重要。

这次的旅行,于阮小乐而言,是一次美好幸福的旅程。她现在所能想到的,全是美好。人生最玄妙的事情正是如此,她在这裏笑着的时候,不知道有人正在经历着痛苦,也预计不到下一刻会不会有劫难到来。

刚下飞机,阮小乐洗了个热水澡,整个人便懒懒地不想动了。春日的阳光明亮如丝,阮小乐躺在榻榻米上,他们现在所处的是一家日式的酒店。阮小乐甚至想着,待会儿要不要去泡一会儿温泉。

陆修远正在确认他们这次的行程,见阮小乐迟迟没来找自己,也猜到了她大概是不想行动了。摇头失笑,给阮小乐打了个电话,听着她懒洋洋的调调,陆修远心情大好。

几天的时间,他们每天牵手逛街,赏花看雪,甚至遇到了当地的一个节日。阮小乐在这样的景色裏面流连忘返,没有了大城市的喧嚣,连笑容都变得真切起来。

不过陆修远却变得神秘起来,偶尔消失大半天找不着人,阮小乐问过几次,他总是神秘莫测地笑着不肯说。阮小乐最后也就失了兴趣。

她原本就不是一个好奇心很重的人,得不到答案,学会了不在意。

只是没想到,这般好时光里,竟然会接到周嘉年的电话。

午后,阮小乐睡了一觉刚起,陆修远又一次不知道跑去了哪里。阮小乐坐在院子裏面发呆,看着不远处的树上,叫不出名字的花,大朵大朵地开着。白的,粉的,满树都是这样的盎然春意。

“小乐,孟菲出事了!”

周嘉年一句话,阮小乐脸上笑容尽失。她突然有些后悔自己接了周嘉年这通电话,她害怕从周嘉年耳中听到谁谁又过得不好了。

“怎么回事,她现在做大明星不是做得挺好的吗?我前两天还在这裏看到了她的新闻,说是出席某商品的发布会呢!”阮小乐压下心里面的不安,故作轻松地说道。

周嘉年沉默了下来,不再说话。电话那头的死寂,让阮小乐越加不安。

“周嘉年,你别吓我,到底出了什么事情?”

阮小乐问了好几声,这次她没有得到答案,周嘉年一言不发地把电话挂了,好像她是洪水猛兽,会把他吞噬掉。

其实,周嘉年不过是太过心慌了。李孟菲出事的时候,他觉得他的天再也不会亮了。这几天的来回奔走,让他心力交瘁,可是人家的态度丝毫没有因为他塞进去的钱而放松。

周嘉年忽然之间心累得一塌糊涂,不知道自己坚持的到底是什么。那些他得到的,远远比不上他失去的所有。

给阮小乐打电话,让他自己都吓了一跳,听到阮小乐的声音的时候,周嘉年异常冰冷的心,慢慢地回暖。

阮小乐实在不放心,嘲笑了一下自己就是劳碌命,给安然打了个电话。这次安然出乎她意料地口风紧,咬牙就是不说到底是怎么回事。可是他们越是这么支支吾吾,阮小乐越是感觉到事情真的不妙了。

晚上,等陆修远回来了,阮小乐安静地和他一起吃了晚饭,然后才小声地开口:“阿远,我想回国了!”

这么多天,陆修远哪里看不出来阮小乐对这个地方的喜欢呢?但是现在阮小乐张嘴说要回家,陆修远自然是吓得不轻,赶紧伸手贴上阮小乐的脑袋,笑道:“你说什么胡话呢,难道是因为我的原因?我都告诉过你了,两天后你就知道我在做什么了,好了,不要想多了!”

“我接到嘉年的电话了!”阮小乐低头,小声地回答。

陆修远脸上的笑容一下子僵住了,过了许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笑得很干:“是,是吗,他是你回国的原因吗?”

阮小乐摇头,陆修远脸上的僵硬退去一些,不过她下面的话,让陆修远也笑不出来了。

“孟非出事了,现在虽然还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情,但是可以猜出是大事,不然安安不会对我支支吾吾的,肯定是嘉年和她交代过了,让她瞒着我。”阮小乐冷静地说道,想来也只有这个可能了。

他们在这裏猜疑不定,不知道周嘉年那里已经是焦头烂额了。当时谁也绝对没有想到,事情远比他们所能想到的严重。

如果再给他们一次机会,他们还会不会在当时决定回来。阮小乐的回答是会,她没办法在明知自己的朋友过得不好的情况下,依旧心安理得地享受自己的假期。

陆修远也没有多说什么,订了第二天早上最早的班机,两个人都是一夜未睡。阮小乐是因为心里面的担心,陆修远则是因为遗憾。准备了那么久的事情,终究还是做不成了。

直到很久很久以后,陆修远想起这件事,觉得有时候命运真是让人无可奈何。有些事情真的是已经命中注定了,是他的终究是他的,不是他的到手了也不是他的。他终于懂得,可是那些懂得,却花费了那么多的代价。

来的时候是神清气爽,回去的时候却是行色匆匆。到机场的时候,阮小乐差点想要返回去,再也不回那座城市,那座禁锢了她那么多年,让她始终不得自由,却有着她所有的悲喜爱恨的城市。

飞机落地的时候,刚好是黄昏,落日余晖穿过巨大的玻璃照进来,把他们每个人的脸都染得红彤彤的。周围的人有些是归家,有些是路过,那么多站裏面,有没有一个地方,是他们曾经想要停留,一辈子不离开的?

阮小乐收回目光,安然已经在出站口等着他们了,和陆修远取了行李,远远地就看到安然站在那里。

不再是那副唧唧喳喳的样子,她像是经历了什么事情,几天不见,脱胎换骨地长大了。

小时候,我们总是那么渴望长大,从大人手里接过糖果的时候,看着隔壁的姐姐穿着漂亮的衣服踩着高跟鞋从自己面前走过,那种羡慕的心情,一辈子都忘不了。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他们企盼着某天醒来,所有的遭遇都不过是人生大梦一场,她依旧是林素怀里那个不谙世事的孩子,每天除了肚子饿,没有其他的烦恼。

那时候看来多么了不得的事情,现在看来让人迫切地想要逃离。

“安安,孟菲怎么样了?”阮小乐心急火燎地开口问道。

安然脸色凛然,抿着唇始终没有说出半分和李孟菲有关的事情,只是伸手接过阮小乐的行李箱:“你们刚下飞机也累了吧?赶紧回去洗个澡吃个饭好好地睡一觉,有什么事情明天再说吧!”

“安安,你这样子我哪里还吃得下饭,到底是怎么回事?”

安然被阮小乐抓住了衣袖,叹了口气,开口说道:“先送你回家吧,到你家了我再和你说。”

“好!”阮小乐爽快地答应。

陆修远原是想要留下来的,只是陆老爷子知道他已经回来了之后,给他打了通电话,把他召唤走了。心裏担心,但陆修远还是选择了让安然和阮小乐好好谈谈,她们两姐妹太需要自己的时间了。

阮小乐现在的样子其实看上去并不好,旅途带来的所有愉悦,现在都被担心覆盖着,神情疲倦,哪怕是笑着的时候,眼睛裏面也平静得可怕。

安然默不作声地跟着阮小乐回了她家,两个人打电话叫了外卖,推着小乐去洗了个澡,然后两个人美美地吃了一顿。

吃饱喝足了,阮小乐不给她机会继续拖延下去,拉着安然在沙发上坐了下来。

“小乐,孟菲错手杀人了……”

这于阮小乐而言,简直就是一个晴天霹雳,呆呆地看着安然正经的神色,阮小乐起身翻箱倒柜不知道在找些什么。

安然看不下去阮小乐的样子了,一把将阮小乐扯了过来,带回沙发上,按着她不许她有更多的动作:“小乐,你做什么,你疯了吗?”

“我要去找日历,今天一定是4月1日,你和周嘉年他们联合起来耍我呢吧?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现在电话是不是通着呢?周嘉年是不是正在电话那头取笑我呢!”阮小乐反应激烈,剧烈地挣扎,好几次差点把安然掀下沙发。

安然手上又加了点力气,按着阮小乐:“我们像是会开这种玩笑的人吗?”

阮小乐被安然这么一吼,老实地坐了下来,双手交叠着放在膝盖上,垂着脑袋,闷声说道:“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会……杀人……”

说到最后两个字的时候,阮小乐忽然身上一阵寒冷,忍不住整个人往沙发裏面又缩进去一点。

安然见她冷静下来,松开按住她的手,转身靠着阮小乐在沙发上坐了下来,清了清喉咙,缓声开口:“孟菲被人迷|奸的事情,我们一直也没有头绪,那时候就知道那个人身份背景不简单。没想到在孟菲做完那个活动的时候,那人竟然又找上了孟菲,想要再一次对孟菲……”

安然闭着眼睛,实在不忍心继续说下去,阮小乐现在浑身冰凉。李孟菲的情况,他们都懂,阮小乐不明白为什么偏偏是她,偏偏是那个本该有明亮前程和无忧笑容的李孟菲。

“想要再一次地对孟菲施暴,孟菲反抗的时候,无意中抓到了书桌上的台灯……”

“后来,我看到孟菲的时候,她浑身是血,整个人都在发抖,不管我怎么和她说话,都听不进去。”安然说得很慢,李孟菲的那副样子,这几天,每日每日地入她的梦,让她痛苦不堪。

阮小乐紧咬着下唇,固执地不肯开口说话,许久,嘴裏尝到了鲜血的味道,唇上也是一阵刺痛,阮小乐才小声地问道:“那周嘉年呢?他怎么样了?”

问完,许久没有听到安然的回答。这样寂静的夜里,她们互相依靠坐在一起。室内很黑,她们甚至忘记了开灯,彼此的呼吸近在耳边,可却觉得仿佛隔了许多的距离,连对方的表情,都看得模糊起来。

安然轻咳了两声,看了看阮小乐,才开口说话,声音沙哑得像是生了锈的机器,在这样的夜里,显得尤为刺耳。

“嘉年这几天来来回回地跑,到处找遍了关系,可是对方好像是政界的,怎么也不肯松口,一定要一个人去顶这个罪。”

“小乐,其实你别恨嘉年,他这么多年过得很辛苦。如果不是后来听孟菲说,我都不能想象那么骄傲的嘉年曾经遇到过那么多的事情。他最开始的时候,在肮脏的厨房洗过碗,每天晚上就随便找个地下通道去睡觉。身无分文,让他的生活空前的窘迫。甚至有一次,他因为长相,被当地的小混混围在小巷子裏面,差点遭遇强|暴。小乐,你没有去过那边,就永远不会知道那是个多么让人绝望的地方,要不是后来孟菲的父亲正好经过救了他,我不知道现在的嘉年会是什么样子……”

阮小乐感觉自己的心正被一刀一刀地凌迟。她以为周嘉年那么厉害,就算是一个人流落在外,也不至于太过狼狈。到底是从来没有体会过身上一分钱也没有,为了活下去,什么都要去做的那种生活。阮小乐甚至不敢想象,周嘉年那样的个性,怎么可以经受得了那些苦难?

她心心念念地说是等着周嘉年回来,这么多年,却从来不曾想过要去找他。难怪周嘉年恨她,换作她是周嘉年,她一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当年那一转身,她到底错过了多少的事情?

不敢再继续往下想,阮小乐动作迅速地站了起来,来不及穿外套,也不管身后的安然,急急忙忙地往外冲去。她要去找周嘉年,周嘉年现在需要她,如果不是他真的撑不住了,他是绝对不会给她打电话的。

阮小乐不知道自己蹲在周嘉年门口哭了多久,他好像不在家。而她出来得太匆忙了,身上什么东西也没带,甚至想要给周嘉年打个电话都没办法。

初春的风,依旧冷得刺骨。阮小乐努力地把自己蜷缩起来,蹲在门口小小的一处。不注意的话,甚至看不到她的存在。

肩膀上传来温暖,阮小乐抬头,看到站在自己面前神色疲倦的周嘉年,眼泪瞬间落了下来。周嘉年,这几年我们一再错过,我到底要怎么做,才可以帮你?

周嘉年发出轻声的喟叹,扶着阮小乐的手臂,小声地询问:“你现在站得起来吗?”

阮小乐点头,猛地站了起来,双腿却因为蹲的时间太长了,麻木得一点感觉也没有,让她差点当场摔在地上。周嘉年赶紧伸手接住阮小乐,把她往自己怀里带。

进了门,阮小乐手上捧着周嘉年给她倒的热茶,坐在他家的沙发上,身上慢慢开始回暖。

“你现在不是和陆修远在旅游吗?怎么会在我家门口?”周嘉年在阮小乐对面坐下,撑起精神和她说话。

阮小乐连忙回答道:“我听你说孟菲出事了,哪里还有心情旅游?我哪里像是那么没心没肺的人啊!”

瞪了周嘉年一眼,这样子熟稔亲密的相处方式,让周嘉年有些没反应过来。听到李孟菲的名字,脸色又难看了几分:“你知道了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