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别人口中的生离死别竟是这么痛入骨髓的一件事，周嘉年心脏处传来隐隐的疼痛，捂着胸口缓缓地蹲下身去，脸色惨白一片。

林跃正在安慰安然，眼尖地看到了周嘉年的异样，赶紧放开安然上前扶着周嘉年。

“嘉年，你千万不要出事啊，你还有好多的责任啊！”

“责任吗？我这么多年过得那么不痛快，不就是因为这两个字。我妈死了，李叔死了，现在小乐也……你们说，我到底还有什么责任？我该怎么做，为什么他们一个个都离开我……”

周嘉年的心脏越加疼痛难忍，让他几乎说不出话来。

“可是他们都希望你活着，你现在这个样子，小乐会想要看到吗？况且你忘记了吗？小乐是希望你幸福的！”

“不会了，没有了她，我不会再幸福了，永远不会了！”

周嘉年甩开林跃，想要往前走。

安然是恨他的，可是这样的周嘉年，她还是说不出责怪的话，从口袋里拿出一张照片，递给周嘉年：“这是刚刚我在小乐家的地上捡到的，我想也许你会需要它……”

周嘉年眼神失焦，看了许久，眼泪蓦然汹涌而出。照片上的阮小乐，笑得那么甜美，那样的她，仿佛还是昨天的样子。他答应了要陪她去一次鬼屋的，可现在所有的承诺，没有了阮小乐之后，都变得可笑至极。

默不作声，周嘉年现在需要安静，需要好好想想。

天气慢慢回暖了起来，转眼已经是初夏了，街上的人们早就换下了厚厚的春装，到处可见的丝|袜和小裙子，让人不禁觉得上街也是一件赏心悦目的事情。

陆修远的案子，最终还是被陆老爷子用手段压了下去。走出那个暗无天日的房间那天，陆修远看着头顶上明媚的阳光，心情不禁大好。

陆老爷子的车子已经等在门口了，见到陆修远之后，便有人恭敬地下车把他请到车上。回家洗了个热水澡，吃了顿这么多天以来最安稳的饭，然后美美地睡了一觉，睡前满脑子都是关于阮小乐的。

不知道阮小乐知道他没事之后，是不是已经放心了。

醒来的时候，已经是黄昏了，陆修远有些恍惚。刚刚躺下的时候，他做了一个并不好的梦，梦裏面阮小乐的笑容总觉得太过遥远了。而后陆修远醒了过来，额头上已是一层细密的冷汗。

陆老爷子把他叫进书房，也没有开口训斥，只是奇怪地看了他几眼，最后交给他一个信封，似乎是下了重大的决心的。陆修远着急去找阮小乐，并没有太过在意，出了门之后，也来不及拆开那个信封，随手往兜里一装，开着车直奔阮小乐住的地方。

门没有锁，陆修远狐疑地往裏面走。阮小乐的房子裏面干净整洁，看上去平静得很。只是陆修远心裏还是有不好的预感，这地方看上去太过安静了，就像是许久没有主人在的样子。

试着叫了几声，没有人应答。陆修远眉头越皱越紧，终于想起给阮小乐打了个电话。手机被接起来，却是周嘉年的声音。

不等陆修远开口说话，周嘉年疲倦的声音传来：“陆修远，对不起……”

陆修远这下子笑都笑不出来了，以为阮小乐现在已经和周嘉年在一起了，所以周嘉年才会觉得对他抱歉。想要扬起笑脸，却怎么也都得虚伪，许久才回答周嘉年的话：“没关系，既然是小乐的选择，我祝福你们！”

周嘉年一愣，知道这是陆修远误会了，想了一会儿，还是选择了如实告诉陆修远真相。

其实这件事情以陆修远的手段，根本就瞒不住，早晚是要知道的。

“我想你误会了，我说对不起是因为自己没能照顾好小乐，她……”

周嘉年顿了顿，才缓缓地说道：“她自杀未遂，但因为大脑缺氧过度，可能再也醒不过来了！”

周嘉年说得平静。这么长时间，他每天都抽时间来陪陪阮小乐，哪怕他和她说话的时候，她都从来没有反应。每一次，周嘉年在空荡的病房裏面，只能听到自己的呼吸和心跳声的时候，心裏的伤口一天天加深。到了现在，那一块地方早就腐烂了，麻木了。现在他竟然也可以假装若无其事地说出口。

陆修远却像是听到了晴天霹雳，他不敢相信前几个月还活蹦乱跳的阮小乐，现在躺在那里一动不动的样子。

“周嘉年，你不要开玩笑了，就算是你们已经在一起了也没关系，不用开这么拙劣的玩笑的！”陆修远忍着怒气，几乎对着电话吼出声。

周嘉年没有再回答，叹了口气挂了电话。

那声叹息，生生地打在陆修远心上，说不出来地沉闷钝痛。

像是电影的慢动作，陆修远极缓地在沙发上坐了下来，口袋里传来窸窣声，让他想起临出门前，陆老爷子那个悲悯的眼神。他早就知道了所有的事情吧？可是最终却什么都没有说。

翻出信纸，阮小乐清秀的字迹出现在他的眼前，陆修远看到的第一眼，眼眶就模糊了起来。

阿远，对不起。

先别和我计较我的第一句话，我知道你肯定会笑着说我傻的，我们之间早就不需要这些客套的话了。可是这么长时间了，我发现我竟然没有好好地和你说过谢谢，也从来没有这么认真地和你道过歉。

我想我是真的对不起你的，如果没我，那么从此之后，你的生活，该是多么的幸福，明媚正好。也许你会遇到一个很爱很爱你的人，或许你会遇到其他你很爱的人。

不管是哪一种，都不会是我，不是我的话，你便不会有那些无妄之灾。尽管不太愿意承认，但是阿远，认识我还真的是你的不幸，但认识了你，却让我觉得我上辈子一定是做了许多许多的好事，上天才会在今生奖励一个你给我。

只是我们遇见得终究太迟了。

阿远，你说如果当初我先遇见的那个人是你，那么现在是不是我们都很幸福？。

不遇见你，那么在之后的年岁里，就不会一直拖累你。

阿远，为什么现在只要设想那六年暗淡无光的年岁没有你的陪伴，我会害怕？如果没有你，我会觉得过去的时光，都是我薄凉生命裏面，最不能承受的寡淡。

说起来，其实我们遇见的那天，夕阳很美呢！那条街被染了个通红，每个人看上去都生机勃勃的，好像是为了咱们的遇见而欢欣鼓舞。现在想来，好像是为我们庆贺。

他们不懂得我那时候的悲伤，而那些难过，你统统都懂得。这也就注定了，我要遇见的那个人是你，而不是别人。

这么多年，我不断地逃避，你不断地把我找回来。你日渐深情，我却越发得寸进尺，恣意地挥霍着你对我的好，甚至忘了有“报应”这个词。

我注定了是不会幸福的，这点我比任何人都了解。我把自己锁得太深了，钥匙被留在了过去。就算是周嘉年，也不是我的解铃人，这个世界上，已经没有人能够带给我救赎了。

可是你那么好，对我那么好。人前那么风光无限的陆少，因为我的折磨日渐地黯淡下去。有时候看到你力不从心的笑，我真的很心疼，心疼你越来越不会对自己好了。

反覆地说服自己要对你好，仿佛只有这样，才能对得起你这么多年的陪伴。如果不是因为这次的事情，我想我还是会和你牵手一辈子走下去的。

阿远，可是离开了你，我又能去哪里呢？除了死亡，我想不到更好的办法了。原谅我的自私，原谅我的离开，还有自私地想要霸占你们的想念。

我太害怕黑暗和寂寞了，一个人躺在地下，没有人想念，该多么的寂寞啊！我想我也会安眠，因为有你们的想念。

阿远，如果有来生，我希望你爱上的那个人，不是我。

信很长，中间有些字很模糊，可以看得出阮小乐写这封信的时候掉了很多的眼泪。陆修远眼泪成串，打在信纸上。他急忙把上面的水珠擦开，生怕弄坏了这薄薄的两张纸。

手伸进西装口袋，拿出一个小盒子。打开来，裏面是一枚订做的戒指，戒指的内圈刻着阮小乐的名字，是陆修远先前订做，打算在旅游的时候跟阮小乐求婚用的。

可是没想到，李孟菲在那个当口出事了，之后他再也没有机会把这个戒指套上她的手指了。

天色慢慢暗了下去，陆修远的心也逐渐地凉了下去，阮小乐的笑容又浮现在眼前。

微暖的天气，多么像是当年遇见阮小乐的时候。

那时候的阮小乐，脸上满是眼泪，抬眼看着他的眼神像极了无辜而又迷茫的小鹿。那时候陆修远不过是一个动心，没有及时地推开迎面而来的女生。

没想到这一纠缠，就花了他今生能够给予的全部温暖。

闭上眼睛，陆修远忽然觉得自己很累，很想睡去，不知道梦里会不会有他想要见着的那个人。

如果可以，陆修远多想他一觉醒来，发现所有的一切不过是梦一场。醒来的时候，正好遇见向他跑来的阮小乐，然后重新开始。

就像是奔赴了一场宿命，没有了她，未来的日子即使走不下去，他们也要随着她的意愿坚强地走下去。

陆修远是这样，周嘉年也是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