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里的灯光柔和而宁谧,房间的布置也以暖色和宁静色为主体。这本该是一间让人感到放松和舒适的房间。但是,这间屋子看起来就仿佛刚刚经过一场魔法轰炸。大型的热带鱼缸破出一个大洞,热带鱼躺满了地板。办公桌侧面的书架整个垮在桌面上,书籍堆满桌面和地面。办公椅翻在地上,椅背压在一副眼镜上。这副眼镜被砸成了两半,镜片碎了一地。
房间的角落里缩坐着一个人。瘦小枯干,容颜憔悴,双眼呆滞,身上穿着只有嘻皮和帮派古惑仔才会穿的过时潮服。他的头顶已经发秃,仅剩的一环头发凌乱不堪,看起来还不如干脆没有的好。看到青鸿进来,这个人双目无神地从怀里掏出一个烟盒,从盒里抽出一根烟叼在嘴上,用打火机点着,用力地吸吮着。
青鸿木然朝正对门口的墙壁上望去,在墙的正中间有着一个枚大小适中的告示牌:室内请勿吸烟。
“洪存熙把你塞给我的?”这个人一边抽着烟,一边语调低沉地说。从他的话可以判断出,他就是青鸿要见的彭泰,那个着名的心理咨询师。
“是。”青鸿感到自己的精神似乎比彭泰更加健康,这个发现让他沮丧。
“那个老不死想我把你变成什么样子?”彭泰木然看着青鸿。
“呃……”青鸿没想到彭泰对于洪存熙这么不客气。联邦的总统在他眼里似乎算不了什么。
“战争创伤?”彭泰看着青鸿的眼睛,忽然开口问道。
“嗯。”青鸿点点头。
“你的制服上衣呢?”彭泰忽然问道。
“呃……”青鸿稍微解释了一下自己遇到艾莎后发生的一切。
“……英雄情结,父亲早亡?”彭泰仰头吐出一个烟圈。
“差不多。”青鸿抿了抿嘴,对于彭泰对自己分析的切中要害感到惊奇。
“战斗英雄?打过一场足以把他逼疯的战斗?”彭泰低下头,皱紧眉头拼命吸吮着香烟,青鸿看到这条长长的香烟一下子就烧掉了半截。
“你怎么知道?”青鸿终于无法掩饰自己的惊讶。
“你说差不多,却没说父亲已经死了,说明他和死没什么分别,却又没死,那么估计是疯了。得上灵识异化症的人基本上都联邦英雄。”彭泰艰难地站起身,扶起办公椅,推开堆积在办公桌上的书籍,将腿舒适地翘到桌面上,“嗯……你从小以父亲为标杆来要求自己。希望自己成为和父亲一样的机甲师,你之所以英勇战斗,直到最后能够得到总统的接见,是因为你的潜意识里一直秘密地希望改变父亲的命运……”
彭泰再次仰头朝天,将一口长长的烟气喷向天花板:“……实际上你心底深处一直在憎恨着你的父亲。因为他只顾着完成自己的战斗任务,却没有把家人放在心中。你想要超越你的父亲,做到你父亲做到的所有事情,甚至比他做的更好,打赢他没有打赢的战斗,得到他没有得到的荣誉。这样才能证明你比他更强,更能够保护家人,是家中最重要的男性。这样你才能够得到童年从来没有获得的安全感。”
“胡说八道!”听到他的分析,青鸿勃然大怒,猛然站起身,来到彭泰的面前,双手狠狠砸在办公桌的桌面上,“我怎么可能憎恨自己的父亲!他一直是我心目中的英雄!永远都是!”
“自我欺骗无法根治你的英雄情结。”对于青鸿的激动和愤怒,彭泰似乎早已经习以为常。
“我从来没有想来治什么英雄情结,我来是想要治疗战争创伤。”青鸿声嘶力竭地吼道。
“哦……”彭泰在桌面上掐灭自己的烟头,“洪存熙这个家伙,居然要求我给你一个单独的诊疗会谈,这种战争创伤只需要进行小组诊疗就好了嘛。我可不想每天花出宝贵的一个小时,做你一个人的树洞。你明天下午1点再来吧。”
说完这番话,彭泰又为自己点上一根香烟,朝青鸿不耐烦地挥了挥手:“出去出去。”
“喂!你这是对病人应该有的态度吗?”青鸿愤怒地说,“像你这样冷漠无情的心理咨询师,我从来没见过!”
“像你这样天真烂漫的小子懂个屁?你才打过几场真正的大仗?你以为做一个妖孽使御用的心理咨询师容易吗?”彭泰仿佛比他还要愤怒,他一把将手里的香烟摔在桌面上,“你知道战争能够把人变成什么样子吗?你知道持续的杀人见血会催生出什么样的魔鬼吗?你每杀一个人,你的一点人性就会从你的身体里剥离。没有任何信念的人,在这样的杀戮中,会一点点异化,一点点疯狂。而我则不得不亲眼目睹整个过程……”
“……唯一拯救他们的方法就是不再让他们做妖孽使,让时间一点点抚平他们的伤口。不过,哦,伟大的总统阁下说不行!他们都是国家的瑰宝,是兵团的脊梁,他们必须去冲锋陷阵。我看着这些人一点点丧失生活的信仰,丧失最基本的人性,好一点的,变成各种各样的怪胎,糟一点的,变成杀人狂魔,变成人形超兽。但是我没有办法,一点都没有。这种变化就像癌变一样,只有靠奇迹才能痊愈。但是奇迹在哪儿,你告诉我奇迹在哪儿?这个世界根本没有奇迹,没有信仰,只有永恒的战争!”
彭泰的疯狂让青鸿的愤怒彻底变成了惶恐。彭泰果然是一个比自己更糟糕的疯子。恶魔之胃战争看来已经让整个联邦陷入了崩溃的边缘。彭泰作为战争的间接目睹者,已经是这个样子,难以想象真正参与战争的纹章使们心情是多么的绝望和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