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舟手臂上打着厚厚的石膏,吊着膀子,躺在衞周骨科医院的病床上直哼哼。
除了膀子,他浑身上下都痛得厉害。
那后生仔太狠了,没给他丝毫手下容情。
叶舟只要一回想起上午那一幕,就禁不住胆战心惊,浑身冷汗直冒,一时间将膀子的剧痛都忘记了。也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反正他当时觉得,那后生仔要杀他,简直是易如反掌。只要橡皮棍子上再加一把劲,就足够打得他脑浆迸裂了。
叶舟是西河村的混混。
父亲早死,家里就一个老娘,打小就缺了管教,到处混着,以至于三十好几了,都说不上门亲事,就他家穷成那德行,加上他自己的德行,那个姑娘家愿意嫁给他?
就好像现在,满病房其他病号都有人照顾,床头柜上多多少少堆了点水果什么的吃食,就他是空空如也。医生护士给他包扎过后,打上弔针,就再没有露过面。
谁搭理他?
叶舟忽然就好想哭,就好后悔。
早知道自己这样“不值钱”,当初就该学好。
以为跟着社会上的人混,能捞到什么好处,谁知到头来什么都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回到西河村就给人戳脊梁骨,连村里的小孩子都躲着他走。
做人做到这样子,还真是很失败。
虽然叶舟压根就不可能这么文艺,但这会儿他的情绪确实非常不好。
而且肚子也饿了,饿得咕咕直叫。
问了一下旁边病号的陪护,果然已经快两点了。
那陪护很关心地问他吃过饭没有,为什么人没有人陪护,叶舟就苦笑,不知该如何回答。难道说自己是混混?自己老大因为涉毒,被抓走了,所以没人管?
估计这么一说,病房里所有人都会强烈要求换房。
可是再这么下去,叶舟担心自己会饿死。
就在这时候,燕飞扬和周丹青走进了病房,周丹青手里还拎着一个保温饭盒。
叶舟脸色大变,身子情不自禁地往后缩,眼里露出恐惧至极的神情,看得同病房的病人和陪护莫名奇妙。无论周丹青还是燕飞扬,怎么看都不大像是穷凶极恶之徒,怎么叶舟就被吓成了这样子?
周丹青身后还跟着一个三十来岁的男子,穿件米黄色夹克,一看就是那种特别老实本分的人。
“叶舟。”
周丹青径直走到叶舟的病床前,板着脸叫了一声。
“五嫂……啊不,老板娘……”
叶舟怯怯地叫道,十分惶恐不安。
他也是西河村叶家的人,论辈分,和叶冠军一样。
“先吃饭,吃完饭再说。”
周丹青将保温饭盒交给身后那老实本分的黄夹克男子。
黄夹克连忙接过去,很利落地扶着叶舟坐好了,然后打开饭盒,用小勺子给叶舟喂饭。
叶舟顿时一张脸变成了酱油色。
这都什么事?
多少年没被人喂过饭了,更何况喂饭的这个人,和他一样,是个老爷们,简直是……压根就没办法形容心中的感受。
“我……我自己来……”
周丹青依旧板着脸说道:“这是给你请的陪护,以后你住院这段时间,都是他在这裏照顾。高林嫂身体不好,来不了。”
所谓高林嫂,指的就是叶舟的妈妈,叶舟的爸爸叫叶高林。
“啊?”
叶舟就愣住了,一时回不过神来。
见他坚持要自己吃饭,那黄夹克男陪护就找到一个纸箱,临时制作了一个小案几,在他的病床上支起来,摆上饭菜,让他自己吃。
叶舟伤的是右臂,用左手吃饭很不习惯,吃得非常别扭,但无论如何,也好过让一个男人给他喂饭。
好不容易,才吃完了一小碗饭,尽管叶舟肚子依旧很饿,却无论如何也不肯再吃了,眼巴巴地望着周丹青。
他知道,周丹青绝不仅仅是为了给他送一碗饭来。
至于周丹青身边那个傲气的后生仔,他连看都不敢看一眼。
然而开口说话的,却偏偏是燕飞扬。
“叶舟,你真不算个玩意。”
燕飞扬毫不客气,冷淡地说道,丝毫也不隐瞒自己对叶舟的鄙视。
“我……”
叶舟眨巴着眼睛,不知该如何应答。
“你好歹也算是姓叶,亏你还记得这是五嫂。当初是谁收留你,让你在信达上班,给你发工资?你以为是叶勇军?信达公司到底是谁家,你不会不知道吧?”
叶舟额头上刚刚平息一点的汗水,又呼呼地往外冒。
“人家养条狗,还会看门,可是养个人,却只会咬人。你说,你对得起谁?”
燕飞扬步步紧逼,问道。
“我,我,对不起,我……”
叶舟结结巴巴半天,也没说出句囫囵话。
“今天这个事吧,是把你送进派出所去和叶勇军作伴,还是你改过自新,你自己选!”
“改过自新改过自新,我改我改……”
这一回,叶舟倒是没有丝毫犹豫,一迭连声地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