吸力消失, 郁暖很快落到实地，目光快速在周围扫了一圈, 半空出现杂黢黑入口正缓慢的往外吐着东西, 一个接一个还活着的修士都被传送出来，场面看起来有些心惊，因为某些修士出来时都残肢断腿的, 或缺了支胳膊, 或缺了条腿。

郁暖飞快回到凌云道宗灵船所在的位置，陈长老正神情凝重的盯着秘境入口。

慢慢的, 黑洞吐出来的人越来越少, 间隔也越来越慢, 随着最后一道身影被吐出, 入口开始缓慢关闭消失在众人视线当中, 而此时站在地面上的修士要比两年前至少少了三分之二。

就拿凌云道宗来说, 进去的两百名弟子最后出来的居然只有寥寥五六十个人，每个宗门领头的长老神情都不太好看，不过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这便是修真界的冷酷之处。

郁暖和叶昃对视一眼, 后者冲她露出一抹笑容, 郁暖同样颔首示意, 然后移开目光, 正想寻找白真真的身影, 就听到身边传来一阵痛呼声, 声音很是耳熟。

偏过头看去, 就瞧见一名穿着白色衣裙的女子正惊恐的看着自己往外冒血的手腕，两只手掌都没有了，只能看到切割得十分整齐的手腕, 而这人就是白真真。

“好疼……”白真真哪里受过这种酷刑, 脸色唰的惨白，凄凄惨惨的看着自己伤口处，眼底带着茫然和惊恐，“我的手、我的、我的手怎么会这样？？”她眼里慢慢沁出泪水，心里满是惶恐无助，明明、明明离开秘境的时候手还是好好的，身上一点伤都没有。

怎么一出来自己的手掌就没了！？

是谁干的？？？

许是她这幅模样太过凄惨，再加上又是赫连言的徒弟，陈长老见状走到她身边往她嘴里塞了一颗丹药，替她止住了冒血的伤口，语气淡淡：“不必惊慌，回去找你师父用续骨膏擦上，过两个月手掌便会重新长出来。”

“真、真的吗？”白真真眼眶红的跟兔子一样，心里松了口气，“谢谢陈长老。”她沉浸在自己为什么会突然受伤的疑惑和惶恐中，根本就没有注意到叶昃还有其他几个同门弟子看过来的目光有多么冷凝厌恶。

她或许就没有想过，他们会活着出来吧。

回去的途中要比来时更加沉默压抑些，白真真好不容易从自己的情绪中抽离出来，抬眸就看到了一个本该留在秘境中的同门弟子，登时瞪大眼睛，那双一向透着无辜单纯的眼里流露出几分不敢置信和惊慌来——

怎么回事？这个人不是应该死在山海秘境里了吗？师父给她留下的法宝威力这么大，他们不该能活下来的……那是叶昃？叶昃也还活着？他们都还活着！？

白真真脚步虚浮的往后倒退两步，脸色竟是比刚刚还有惨白些，身体像是掉进冰窖一般冷得让她忍不住开始颤抖，这个时候才开始害怕起来。

他们要是都活着回去了，自己做的事情不就会被所有人知道了吗？

那她辛辛苦苦维持的形象就将不复存在，不仅如此，残害同门这顶帽子还会扣在自己头上，到时候也不知道师父能不能保住自己。

……不、不行，绝对不能看到这种事情发生！

白真真急的冷汗一个劲儿往外冒着，可惜一时半会儿的根本想不到什么好办法，若是知道这群人命这么大她怎么着也不会暴露出自己的身形。

灵船飞快的靠近宗门，离得越近白真真就愈发慌乱。

等灵船在宗门广场上挺稳后，白真真更是迫不及待的跳下去一溜烟儿消失在众人面前，瞧她离开的方向是真言峰，大概是去找赫连言求救了罢。

叶昃看着白真真的背影冷哼一声，冲郁暖拱了拱手：“郁师姐，我先去寻我师父将秘境里的事情和他汇报一番，晚些时候再准备谢礼登门拜访。”

“叶师兄客气了。”

两人互相客气了一会儿，叶昃就转身去找宗主了，而她也踩在飞剑上往自己庭院快速奔去，以往她每次动外面回来都会被世界意识控制的这一时间去找赫连言，现在终于不用了。

还未彻底靠近庭院，就能闻到空气中弥漫着的香味，郁暖眼眸一亮，脚下步伐更加快了些，走进庭院。

庭院中的青年长身鹤立，黑发被一支黑色的簪子松松垮垮的挽起，有几缕发丝没被固定住，落在脸颊两侧，手腕从衣袖中露出来，手里端着用翡翠盘装着的菜，那手指白皙修长，比莹润剔透的翡翠盘还要好看无数倍。

听到响动，陆褚偏过头来，清隽的眉眼带着丝丝笑意：“师姐。”

两人相对而立，目光对视，中间那棵桃花被风吹落片片花瓣，恍惚间郁暖有种恍若隔世一般的感觉，眼神茫然了两秒。

“师姐。”陆褚不知何时出现在身边，轻声说道，“我今天准备了好几道刚学的菜，师姐来尝尝味道如何？”

郁暖回过神，笑着应下：“好。”

这边的气氛和谐快乐，另一边就不太好了。

白真真在赫连言面前哭得梨花带雨，断了手掌的手腕十分醒目，血已经止住了，可裸.露在外的骨头血肉看起来极为可怖，她靠在赫连言脚边，声音凄凄惨惨：“师父，我也不知为何自己会对叶师兄他们做出那样的事情，感觉身体好像不受控制，我不是故意的，怎么办师父，叶师兄他们会不会因此记恨上我……”

“……不会、”赫连言停顿片刻才回答，手心里出现一瓶嫩黄色散发着香气的药膏，朝哭得可怜兮兮的白真真招招手，“手掌是怎么回事？”

听到赫连言的保证，白真真心里提起的一块大石头才稍微往下落了落，闻言刚收回去的眼泪又落下来了，这次可是真委屈，“徒儿也不知，明明离开秘境时还是好好的，出来就成这样了，我都没看清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她一边啜泣的一边把手腕放在赫连言腿上，任由他给自己涂抹药膏，擦了药膏后伤口处清清凉凉的，还有丝丝难耐的痒意从骨子里传出来，她想伸手去挠，却被赫连言拦住了。

“挠了会影响生长，不要碰。”

白真真只好死忍着那股痒意，整个人都有些坐立不安。

就在这时，宫殿外传来几道强大的气息，门外的阵法被人动了，赫连言神情没变化，挥挥手撤开了宫门外的阵法，凌云道宗的宗主带着几位气息浑厚的长老以及叶昃等人进入殿内，气氛瞬间就凝重沉默了起来。

“赫连。”宗主缓缓开口说道，“我们此次前来，是想和你的小徒弟白真真了解点情况。”

赫连言还是很给宗主面子的，颔首同意了，也不觉得会是白真真的问题，她刚刚不是说了吗，自己也无法操控自己的行为，说不定当时是被什么东西给蒙蔽了心智。

宗主见状冲身后的叶昃招了招手，他上前一步，看了眼神情心虚又努力维持镇定模样的白真真，忍不住冷哼一声，面上带出些许厌恶，顾及着赫连言也没敢太过分，清了清喉咙将事情原原本本的又复述了一遍。

“……最后若不是郁师妹出手相助，我和其他几位同门师弟妹恐怕早已经死在山海秘境，成为众多尸体中的一具，而这一切，都是白真真白师妹干的！”

白真真下意识的反驳：“我、我没有。”

“我亲眼所见还会有假？不止是我，其他同门也都瞧得一清二楚，你趁我们和地方战斗时偷偷带着幼崽溜走也就罢了，为何还回来朝我们投掷威力那般强大的法宝！？若是不相信，弟子可愿起心魔誓，若所言有半句假话，必将修为全散，走火入魔而死！”

叶昃神情严肃，语毕，挑衅地看向白真真：“白师妹，若不是你做的，你敢跟我一样起心魔誓吗？”

“……我、我、”白真真哪里敢起心魔誓，这些事情就是她做的，见叶昃这么咄咄逼人，眼眶顿时红了一圈，可怜兮兮地看向一旁的赫连言，其他人也将目光转向他。

瞧着小徒弟这模样，赫连言有些于心不忍，抿了抿唇瓣道：“郁暖为何也在场？真真回来便同我说了这件事，她说当时被蒙蔽了心智，并不是有意为之。”

“对，我不是故意的，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就阴差阳错糊里糊涂的把师父给的防身法宝朝叶师兄他们扔过去了，我原本、原本是想去搬救兵……”白真真顺势接过话，神情格外的诚恳认真，旋即话语一顿，状似不经意的喃喃出声，“师姐为何会这么巧出现在这里，在这之前我本来很正常，难不成……不、不会的，是不是当时周围又能摄人心魂的东西？”

她后面这番似是而非的话语很容易让人浮想联翩，赫连言瞬间皱起眉头，冷声道：“把郁暖传过来一问便知。”

听着赫连言冰冷的语气，叶昃忍不住同情郁师妹了。

白真真漏洞这么多的话赫连长老都相信，真不敢相信他居然我宗传说中的天才人物，叶昃有些失望，原本对赫连言的崇拜之情瞬间湮灭，只希望这件事情不要牵扯拖累到郁师妹。

*

收到通传讯息后郁暖很快出现在宫殿门口，跟在身后的还有一位身穿玄色衣袍的青年，两人一进门就受到房间所有人的打量，其中引起最多注意力的还是陆褚，他微微垂着头，以一种守护姿态立于郁暖身上，清隽的眉眼带着几分冷意。

修真界很少有长相丑陋的修士，但像陆褚这样漂亮的却没几个，若不是赫连言通身带着一股特殊的气质，恐怕也得被这青年给比下去。

他们有些好奇这青年是谁，但现在不是问这个的时候，宗主看向郁暖，语气温和地开口询问她：“郁暖，听叶昃说是你救了他们，能否详细说说当时的情况？”

“可以。”郁暖微微颔首，“我当时闭关出来，恰巧听见有两个修士在讨论我们凌云道宗的事情，得知叶师兄他们被人围攻，便想着大家同门一场，总得过去看看有没有帮得上忙的地方，到地方时叶师兄他们正在与人搏斗，精神不太好，我便过去帮忙，给叶师兄休息的时间。”

“后来我余光瞧见白真真不知从哪个角落窜出来，还扔出了法宝，那法宝里含有师父的最强攻击，若是被砸到恐怕会当场毙命，于是我便用长鞭将叶师兄他们甩出战场，自己迅速离开。”

“没错，当时郁师妹为了救我们还被余威波及到受了伤！”叶昃补充了一句。

凌云宗主闻言眼神更加柔和了些，欣慰的点点头夸赞道：“好孩子，赫连，你这二徒弟心性很不错，是个好孩子，至于你这三徒弟……”宗主皱了皱眉，看向白真真，“你说自己当时神志不清，可有什么证据能够证明？”

白真真咬着唇瓣，声音如同蚊子般小声：“没、没有……”

在这些人的目光下，她心里的那些小心思似乎根本无处隐藏，像是被扒/光衣服赤/裸/裸的曝光在众人面前，让白真真难堪得低下头，心里恨上了叶昃郁暖，甚至还有宗主。

“赫连，这样的弟子，不应该继续待在我凌云道宗。”宗主神情变得严肃起来。

他们都是活了几百上千年的老狐狸，白真真一个二十多岁的修士想要骗到他们还嫩了些，也就赫连这样一心修炼对任何事情都不上心的，才会认为白真真没有撒谎，别的事情倒可以看在赫连的面子上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残害同门，决不能宽恕。

白真真被吓到了，惨白着脸惊呼一声：“师父！”

“宗主，真真是被人迷惑了心神，罪不至此。”赫连言拧着眉头，一向冰冷没有多余情绪的脸上浮现了不赞同的神色。

宗主：“……”

这叫白真真的女修究竟是给赫连言下了什么迷魂汤，居然能把他给迷成这幅模样！？他心底沉了沉，仔细打量着赫连言的神情，得知对方是真的不愿意将白真真逐出师门，眼底微冷。

不管怎样，赫连言能有现在的成就有一半也要归功于宗门，毕竟是宗门提供了上好的资源和修炼环境，不然即使他天赋再怎么高，也不可能在短时间内达到这样的高度。

可现在，居然为了一个残害同门的弟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