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凉似水。
庭院里摆放着的庭灯散发着暖橘色的光芒, 草丛里闪烁着点点亮光,是萤火虫。
“嘎吱——”
陆褚从自己房间里走出来, 抬头看了眼一半被云层遮挡住的银月, 清幽的月光洒在脸上,像是披上了一层银纱,他偏过头看向斜对面的房间, 窗户没有关紧, 昏黄的亮光从缝隙中泄露出来,在黑夜里格外显眼。
那是郁暖居住的房间。
陆褚在桃树边放着的石凳上坐下, 仰着头一直盯着房间看, 偶尔拂过几阵夜风, 吹起他遮挡着胎记的头发, 那赤红色的胎记似乎散发着点点微光。
胎记在发烫。
他抬手抚上左边脸, 冰凉的指尖缓解了那股灼热的烫意, 宽大的衣袖往下滑落,露出陆褚纤细的手腕,他眼波微动, 另一只手在手腕上轻轻划开, 带着一股奇异香味的鲜血瞬间涌出。
把这鲜血抹在带有胎记的脸上, 奇异的事情发生了, 脸颊沾上的血迹正在慢慢被吸收, 直至完全不见, 而那块胎记似乎又变得小了些。
陆褚脸色有些苍白, 做完这些事后又掏出一瓶装着药粉的瓶子,将药粉敷在伤口处,那一条还冒着血珠的伤口瞬间愈合, 他站起身, 在原地呆了一会儿,又仰起头看了眼郁暖的房间,才不紧不慢的往回走。
……
郁暖带了个杂役弟子回真言峰的事情很快在宗门里传开,众人都感到好奇,她为什么会带一个没什么修为,资质又差的杂役弟子回真言峰?
和别的峰不同,赫连言为人冰冷喜好清净,所以真言峰上除了他和三个徒弟外再没有其他人,不像其他峰上光是杂役仆人就是一大堆,所以郁暖突然带个杂役弟子在其他人看来就显得格外不正常。
“我听白真真师姐说,上次赫连长老罚她去黑木潭思过了一个月……”
“是不是因为赫连长老现在更喜欢白师姐,郁师姐心中不顺畅,便想搞点事情来引起赫连长老的关注?”
“我觉得,赫连长老应该不会在意这点小事情吧?”
“……说的也是。”
白真真当然也听说了这件事,不过她知道的时候事情已经发生一个多月的时间了,她这一个月里都在被赫连言带着泡各种药浴,就为了能让体内的经脉拓宽那么一丝丝,这样修炼起来也会更快些,她偏过头看着依旧是一袭白衣的赫连言,脸上适时露出疑惑的神情。
“师父,师姐怎么带了个杂役弟子回来?”
“随她。”赫连言不甚在意,反而细细叮嘱她,“每隔三天记得泡一次药浴,不要又忘记了,这药浴要连续不断泡才有效果。”
白真真笑得灿烂,拽着赫连言的衣袖晃了晃,娇嗔着说道:“这不是还有师父在吗,师父一定会提醒真真的对不对?师父,我想去看看师姐。”
“我还是没想明白师姐怎么会带一个杂役弟子回来,她不是不喜欢我们这样资质平平的人吗?”白真真说完像是才反应过来一般,‘啊’了一声后迅速捂住嘴,低着头支支吾吾的解释道,“我,我没有说师姐坏话的意思……”
赫连言抬手摸摸她的头:“我知道。”
白真真被安慰了,又重新露出笑容,蹦蹦跳跳的往前走,“那我们一起去看看师姐!”
他俩到的时候郁暖正在炼丹房里炼丹,只有陆褚拿着本书坐在庭院里看着。
感受到门外传来的陌生气息,他捻着书页的手顿了顿,眼底带着警惕,微微抬起头往庭院门口看去,瞧见穿着同色系衣袍的一男一女正往里走。
陆褚稍微思考了一下,很快猜出来者的身份。
“你就是师姐带回来的杂役弟子?”
白真真也一眼就看到了陆褚,他穿着一件浅蓝色长衫,拿着书本的手白皙修长骨节分明,煞是好看,待她瞧见陆褚露在外面的半边脸时,眼里立马浮现出一抹惊艳,原以为师父便是这世上最最好看的人了,没想到眼前这个介于少年和青年之间的男子竟然也生的这么好看。
这样的人,竟然只是个杂役弟子?
她觉得有些可惜。
陆褚的视线只在白真真身上停留了一秒便转移到身后跟着的赫连言,两人视线对上,片刻后陆褚率先挪开目光,遮住眼底的阴沉,轻声说道:“赫连长老,白师姐,我是负责照顾郁师姐生活起居的陆褚。”
“你叫陆褚?”白真真脸上带着天真,走上前绕着他转了几圈,像是有些好奇,“师姐为什么会带你回真言峰?我记得,师姐平日最不喜欢看到的便是资质差的人了。”
陆褚闻言飞快抬眸瞥了眼白真真,后者被那漂亮的眼睛看了眼,呆了一下,紧接着就听到他语气认真的反驳:“白师姐或许是有什么误会,郁师姐人很好。”
“怎么可……”白真真话说到一半就停住了,她没在继续这个问题,反而是盯着陆褚被遮挡住的另一边脸看了看,“你为什么要用头发把脸挡住呢?”白真真一边说着一边直接上手撩开头发。
陆褚没想到这女人居然会这么做,躲闪不及,被撩开了头发。
赤红色的大块胎记措不及防映入白真真眼帘,吓得她花容失色,惊叫着往后退了好几步,而一直立于身后的赫连言则迅速上前抬手扶住了她的肩膀,另一只手下意识朝陆褚挥去一道灵气。
陆褚硬生生挨了这一道灵气,顿时从嘴里喷出一口鲜血,带着一股奇异的香气。
郁暖从炼丹房出来正好看到这一幕,瞳孔微缩:“陆褚!”她瞬间移到陆褚身边,接住他软软倒下的身影,抬手将一缕温和的灵气打入他体内查看伤势。
赫连言那一道灵气连十分之一的力量都没用上,可即便如此,陆褚体内的伤势依旧很严重,肝脏和经脉都有些破裂,郁暖神情严肃,半点不敢耽搁,立马掏出一瓶疗伤丹药塞进陆褚口中,丹药入口即化作一股药力,游走在体内修复着一些比较轻的伤势。
“师……姐、”陆褚面色惨白如纸,气若游丝,说出这两个字都耗费了全部的力气。
郁暖又气又急,声音有点凶:“闭嘴,伤的这么重你还说话?”说着,悄悄从芥子空间里拿出一瓶里面放着的疗伤丹药给陆褚服下。
然后她才看向站在面前的白真真和赫连言。
“师父,你一来我这儿就伤我的人,是不是有点说不过去?”郁暖面色很冷,语气也没好到哪里去,带着质问和几分掩饰的很好的厌恶。
这还是她头一次用这种语气同赫连言说话,别说是赫连言,就连白真真都惊了一惊,下意识责怪出声:“师姐,你怎么能这么跟师父说话呢?我跟师父是想来关心一下师姐……”
“你也知道我在跟师父说话?”郁暖看了眼白真真,面带讥讽,“这就是你们关心的方式?还挺独特的,不过我承受不起这样的关心。”
赫连言皱紧眉头,目光冷冷的盯着郁暖:“你在怪我?”
“不敢。”
郁暖擦了擦陆褚嘴角的血迹,语气平静下来了:“我过得很好,不需要师父和师妹关心,你们若是没别的事情,我便先带陆褚回房间休息。”
她这说话的语气让赫连言很不舒服,眉头皱的更紧了些,目光转向靠在郁暖怀里看上去伤势十分严重的陆褚,顿了顿,反手掏出几瓶丹药送到郁暖身边,然后沉默着转身离开。
白真真犹豫片刻,对郁暖说了句“那师姐,我也先走了”就追随着赫连言的脚步离开。
等两人走远,郁暖才问怀里的人:“有没有好些?”
“好多了、咳咳,谢谢郁师姐,又救了我。”陆褚眉眼弯了弯,带着一抹笑容。
郁暖:……
伤的这么重都还笑得出来,这孩子该不会是被打傻了吧。
陆褚被郁暖搀扶着回到自己房间,躺上床后犹犹豫豫的开口小声道:“师姐,我觉得赫连长老似乎不太喜欢我,是我做错什么了吗?”他脸色苍白,就连唇瓣都毫无血色,脆弱得仿佛随时都会死掉一样。
他何止是不喜欢你,除了女主以为的不管是人是鬼都不喜欢。
郁暖:“不用管,他有病。”
陆褚眼底带着几分满意,“郁师姐,赫连长老不是故意的,是我脸上的胎记吓到了白师姐,他或许是一位我会伤害到白师姐,一时心急所以才对我动了手……”
“他俩都有问题,你闭嘴,别说话了。”郁暖皱紧眉头,又往他体内注入一丝灵气查看了下伤势,大部分稍微轻一点的都好了,只是经脉上的裂痕还没被修复。
这问题要是不处理好,以后陆褚在修炼上就更加困难了。
郁暖想着,心里对赫连言的厌恶更加浓郁了几分,面上自然而然就带了点出来,她给陆褚捻了捻被子,叮嘱道:“你好好躺着休息,我去问赫连言要点补偿费,这几瓶垃圾丹药就想敷衍过去,未免也想得太美了些。”
郁暖看着陆褚乖巧的点头应下,在自己的目光中闭上眼休息后才离开房间,院子里的血腥味并不浓郁,里面还夹杂着一股奇异的香味,她鼻尖动了动,以为这是白真真身上抹的香膏,也没在意,气势汹汹的朝赫连言住的地方奔去。
待郁暖离开后,原本闭眼休息的陆褚睁开眼,黝黑的眸子里带着几分笑意,轻轻咳嗽了两声。
……
陆褚在床上躺了将近一个多月的时间伤势才彻底好起来,郁暖惊叹于从芥子空间里拿出的那瓶疗伤丹药的功效,将从赫连言药库栗搜刮的治疗经脉破裂的丹药都给了陆褚。
明野听说这件事时也被惊讶到了。
倒不是惊讶赫连言对陆褚动手,而是惊叹于郁暖居然为了一个杂役弟子对赫连言做出这种事情,跑到他住处义正言辞又不带半个脏字的骂了一顿赫连言,听说当时后者的脸色冷的都能刮冰渣了,偏偏她还带了一堆丹药离开。
这下子他是真的信了郁暖所说的,不会再追这赫连言的事情了,同时也对那个叫做陆褚的杂役弟子产生了好奇,特意上门看了看。
是一个身材格外清瘦的少年,修为低,长相十分出众,只可惜被左脸的胎记毁掉了,性格有些内向不怎么爱说话,看起来好像挺正常的,但出于明野某种野兽般的敏锐直觉,总觉得好像哪里怪怪的,可惜又发现不了是哪里奇怪了。
“我要外出历练一段时间。”明野来不仅仅是为了想看看陆褚究竟是何方神圣,也是来和郁暖道别的,“我最近修为到了瓶颈期,一直待在宗门里可能短时间内无法突破,所以我决定出去历练,时间或许会有点长,我离开的这段时间里你也记得要好好修炼,切莫耽误。”
“如果没必要,不要和白师妹对上。”
站在郁暖身边一直低着头的陆褚听到这句话总算是有了点反应,抬眸意味不明的看了眼明野,很快又收回视线。
郁暖应了一声,拿出几瓶疗伤丹药放在桌上:“师兄,这些丹药你带上,一切小心。”
“嗯。”
明野没有拒绝郁暖的好意,手下丹药后背起放在一旁的金刀离开庭院,走到门口时转身冲她挥了挥手,然后身影彻底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