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等你来爱我(1 / 2)

苏锦年爱孙歌睿。孙歌睿爱苏锦年。这是红线牵定的缘分,我们要逃开彼此,注定是枉然。

亲爱的,多么庆幸,这么长的时光,这么多的人,我们始终没有丢失彼此,终于有这一天,亲耳听到你说爱我。

我抬起泪流满面的脸,微笑着说,我愿意。

我的记性近来变得很差,无端混淆了许多的记忆,费力地揣测脑海里互相缠绕的时段,真相却只是更添惘然。我会忽然想不起他的样子,竭力拼凑,总是不对,面目全非,无论怎样勾勒,都与我想象中的相差甚远。

可是,你相信吗,就算我变成一块化石,我也一定不会忘记在最后一页写上那句话——

苏锦年爱孙歌睿。

我不会让任何人看到它,只是会在独自一人的时候用手指反覆摩挲,安静地微笑,心裏突然涌动的忧伤如潮水般澎湃,然后闭上眼睛,泪流满面。

<p/><h3>一</h3>

遇到孙歌睿时我年满十九,整颗心都透明而纯白,没有泪水和伤害侵蚀的痕迹。我与阑珊拖着行李站在校门口茫然地四处张望,不知所措。新生入校时节校园处处人满为患,四下人流拥挤更显逼仄。我本来以为能依靠阑珊巧舌如簧的本事轻易地找到新生接待处,可是回头看到的却是比我更仓皇的一张脸。

她用力摇我的手臂,怎么办?锦年,我们会热死在这裏的。

确实如她所言,空气里充斥着灼人的炙热,似乎连呼吸都变成一种刑罚。

我随手拉住一个从身边飘过的白色身影,请问接待新生的地方在哪里?

白色身影转过来望着汗流浃背的我们微笑,我和阑珊不约而同地发出感叹,啊!

真是让人眼睛一亮的女子,喧嚣鼎沸间唯有她清凉无汗、安逸美好,宛若一尘不染的天使。即便我是女生,也都不能不为之心动。要怎样描述她那张容颜呢?我冥思苦想了许久,只得出两个字。

天赐。只这两个字,不需要多言。

她漆黑的长发下是素白的脸,不施粉黛,却轻易就把身旁一堆环肥燕瘦比了下去。她牵住我的手,声音甜美亲切,我带你们去。

路上她询问我们的名字,我便老实回答了。苏锦年,宁阑珊。她赞,真是好名字。我叫顾凉寂。阑珊说,学姐的名字也很好啊。她有些黯然地摇头,这名字太过薄凉,恐怕无福。我一时语塞,不知如何作答。

好在目的地已到,她往裏面一指,自己进去吧。

我连忙道谢,美女学姐,谢谢你哦。

她怔了怔,朝我眯起眼睛,锦年,你真是讨人喜欢的孩子,以后有什么事都可以来找我,西班牙语系。顾凉寂。

推开门,裏面没有我以为的那么热闹,我看了看,向一个悠闲的男生走过去,毫不客气地叩打他的桌子,喂!他抬起头来,我立即呆住。这到底是怎么了?为何我今日总是遇见这不似凡人的面孔?

他的头发剪得很短,干净而锐利,眉如墨泼,鬓若刀裁,眼睛里荡漾着温柔流转的波光,神情懒散,一言不发地看着我。

我任由他的目光从我的发丝一路扫向眼角眉梢,站在原地,完全忘记来此的初衷,张着嘴,发不出一个音。

良久,阑珊打破沉默,学长,我们是来登记的。他看着我的窘相忍不住笑了。

“我不是负责接待的。”他顺手指着对面一个男生,“你们去找他吧。”

转身时我无意间看到他胸前的校卡,那三个字从此植入骨血,再难割舍。

孙歌睿。

<p/><h3>二</h3>

再遇到他是半个月后。

那日中午在食堂,阑珊忽然把筷子一丢,崩溃般哀号,锦年,这裏的东西真的不是人吃的!我叹气,也把筷子扔了,晚上我们去吃火锅。

师姐们说学校附近有家火锅店,味道甚好。晚上我们空着肚子就去了。

刚刚落座便听见有人叫我。隔着氤氲的水汽,凉寂朝我们挥手,过来坐。她穿了一身玫红衣裳,说不出的妩媚。再望过去,坐在她旁边帮她夹菜的,是白衣胜雪的孙歌睿。

我的心脏忽然有些梗塞,呼吸有刹那停顿,指甲不由自主地掐进掌心,一阵眩晕。

凉寂热情地招呼我坐她的右边,笑着问我,怎么从来不见你来找我?

我小声辩解,人家还没弄清楚路呢。

她嘻嘻地笑,对孙说,锦年就是我跟你提起过的那个小学妹,开学那天站在门口像个小呆瓜拉着我不放。

他略略看我一眼,颔首微笑。

我突然就失去了胃口。

潦草地吃了点蔬菜就撂了碗筷,凉寂好奇地问,不好吃还是想减肥?我未开口阑珊便抢着回答:“她一直这样,小时候听她外婆说,人这一世的食物是限量的,谁先吃完了谁就先死。她想做千年蛇精呢。”

我扑过去拧她的脸,桌上的人都笑起来。凉寂拉开我们,亲热地揽住我,乖锦年,告诉我,为什么想活那么久?

我低下头,轻轻地说,因为我想比我爱的人晚死……周围又是一阵哄笑,唯有凉寂温柔地示意我继续说。我怯怯地抬头,正对着孙,我想,如果我先辞世,我的爱人必然无法承受失去我的痛苦,所以我一定要比他活得久,我要以妻子的身份为他举行葬礼,不让他留恋人世,在另一个世界微笑着迎接我。

满桌都安静了,凉寂深吸一口气,拍拍我的脸,锦年,你真是好孩子。

孙的唇边泛起一点渺茫的笑意,溅进我的眼睛,似火光般灼目。自始至终,他没有开口说一句话。

告别了众人,我和阑珊径直走进了一家网吧。

我在blog上写日志:在这个陌生校园里第一眼瞥见的孙,是我生命里第一道因为失望而刻下的伤痕。原来爱情确实不需要许多的时日来酝酿然后一朝喷薄而出。有时候,真的只是匆匆一眼,就盲了今生。

对他们的恋情已有耳闻,真正的一对璧人。我也笃信,他的身边只能是她,换了谁都不配。

今晚无意间看到他的左手手腕上系着一根红绳,另外一抹耀眼的红,是绑在她的右手上的。我紧紧地捂住心口,怕它会突然涌出鲜血。

原来,不只今生。来世,她都早早地预订了。

生生世世,不离不弃,多么美好。

可是孙,我与你,真的就这样无缘?

我看着黑色的模板,然后,眼泪毫无声息地掉下来。

<p/><h3>三</h3>

夜深人静,我躺在床上翻来覆去辗转难眠,阑珊把脸凑过来,模模糊糊地问,你诈尸呢?我听见自己的声音透着疲惫,阑珊,你来陪陪我吧。

她的皮肤光滑细腻,紧紧地搂着我,宝贝,是不是为了孙?

我暗自自嘲,以为掩饰得天衣无缝,原来还是露出蛛丝马迹,旁人一眼就看出端倪,道破天机。她的手围过来,没事,我没告诉别人哦。

她说,锦年,你明天就去找他,去告诉他,你喜欢他。

我摇头,何苦自取其辱。

一时之间谁也不好再继续这个话题,良久,阑珊忽然问我,你注意到亦晨没有?

我没反应,哪个亦晨啊?

她的眼睛在黑暗里发出钻石一般的光芒,就是帮我登记的那个学长,他今晚也在,好像是孙的朋友。

我笑,看上了就追啊。

她娇嗔着,哪那么不矜持啊!我要等他来找我。

亦晨终于来了,可惜不是找她。他开口问“请问锦年在不在”的时候,阑珊的脸色变得很难看,勉强挤出一个笑容,她在,你稍等。

公寓的花园里,我将亦晨自上而下仔细地打量,他容颜俊朗,气质干净。想起阑珊说起他时面庞发光的样子,我的嘴角扯出一丝苦涩的笑。

亦晨笑起来非常可爱,眼神如孩童般纯真清澈,他说,锦年,是凉寂鼓励我来的。

我一直礼貌地微笑,执意不开口。

他顿了顿,继续说,锦年,如果可以,我想和你在一起。

话已至此我无法沉默。我抬起头来,细细碎碎的阳光洒了一身,我说,你真好,可是,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说完转身就跑,几米之外停住,回头对他大声说,其实阑珊是个很好很好的女孩子,你一定会喜欢她的。

他背着阳光,像一尊没有表情的雕塑。

下课出来看见凉寂和孙,隐约猜到他们的来意,止步不前。他们走过来,我下意识地摊开手掌,手心裏全是汗,然而脸上却一直保持着镇定自若的淡然。

凉寂的口气里满是疑惑,你为什么不接受亦晨?他是多么可爱的一个人。

孙在她的身后蹙着眉,目光沉静犀利,表情云淡风轻。我故意视而不见,轻声回答凉寂,我已经告诉他我有喜欢的人了。

凉寂的眼睛睁得那么大,是谁?我去帮你做媒。

我终于抬眼与他对峙,字字句句清清楚楚。

多么遗憾,我爱的人,早有意中人。

然后,胸腔里忽然钝痛,血液在静脉里停滞,逆流。

<p/><h3>四</h3>

我在校园旁边的小店里买了两条黑色的金鱼,每日按时换水、喂食、清洗鱼缸,细心观赏。

阑珊好奇,你从前最烦这些东西,怎么近来这么变态啊?

我笑,没有解释。我当然不是因为寂寞,自然也不是无聊。而是,在我第一眼看见它们在水里摇曳时忽然领悟,爱情多么像金鱼,如此滑溜,随时都会从手中逃脱。

很多东西,一直都不在我们的掌控中。

彼时,亦晨依旧对我孜孜不倦,而阑珊,已经另觅新欢。

天气渐渐凉了,我把衣服领子竖起来,只露出两只明亮的眼睛。穿过重重叠叠的花园,在公寓的拐角处,我看见烟头的火光。

他看见我,有一瞬间的局促不安。我亦手足无措,四目相对,忘记言语。他把烟头摁灭在墙上,对我微笑,第一次开口唤我的名字,锦年,我等了你许久。

眼泪瞬间盈满眼眶,自眼角缓缓溢出。多少时候辗转反侧,只为听他亲口叫出我的名字,如同蒙受主的恩宠,满心莫名的委屈和欢喜。我倔强地盯着他,一动不动。风吹乱我的头发,他迟疑了一会儿,终于走过来为我捋头发,然后,轻轻地抱住我。

我在他温暖的怀抱里泣不成声。

我向他要来一支烟,食指和中指夹稳,点火,吸进去,缓缓吐出。姿势优雅细致。他揉我的头,小孩子,不会就不要抽,伤身体。

我认真地看着他的眼睛,语气笃定。凡是你会的,我就都要会。

他愣了愣,握紧自己的拳头,把脸别过去,似乎怕我看见他的表情。锦年,为什么你这么晚才出现?

我眉头皱起,心口一阵绞痛,用冰冷的双手扳过他的脸,孙,我不会成为你的烦恼,我爱你,这是我一个人的事情。

空气里有噼里啪啦火光四溅的声音,我们安静地对视。我如何能否认我的爱?仅仅是看到他温柔的眼睛,就可以欢喜地落下泪来。我轻轻地开口,孙,你可知道,当日初相见,你的浅笑生生撞入我的视线,犹如暴晒的烈日下忽然被人蒙住双眼,世界瞬间黑暗。

我努力想要对他笑,可是眼泪那么不争气地掉下来。

他俯下脸,狠狠地吻上我的唇,带着植物潮湿的清香一点点摧毁我的理智。泪水缱绻间我看到墙角有个人影一闪而过,大脑突然一片空白。

是他,亦晨。

<p/><h3>五</h3>

KFC里亦晨苦笑,原来是孙,我终于明白了。可是锦年,凉寂待你亲如姐妹,你怎么能伤害她?

我几度欲言又止,反反覆复,终于放弃了沟通。我自知没有人会了解我的想法,旁人若嗅到我与孙之间丝毫的暧昧气息便会一口咬定我要横刀夺爱。没有人会懂得,我爱他,已远甚于爱惜自己一贯素白纯良的名声。我爱他,便将这爱无限地扩展延伸至他身旁每一个人,首先就是凉寂。

我宁愿自己满身疮痍,也绝对不让他损耗半分。我的爱其实就是这样绵软,没有威胁。

亦晨的手伸过来,无论如何,你都是我爱惜的女孩,有任何事不妨来找我。

他与凉寂都是我发自肺腑想要珍惜的人,我无意伤害他们。只可惜,爱情从来都让人无能为力。我的身体蜷曲起来,灵魂在这单薄的躯壳里因为内疚而瑟瑟发抖。

秋末,我接到凉寂的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