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包训导说,对于西楚军没必要要求那么严格。
皇家陆军是要和那个什么……和那个盎轱辘人争锋的,西楚军只要能胜过胡胡就行了。
职责没有高低贵贱,只是革命分工不同。
曾大龙从自己的佩琪小挎包里取出一罐辣子,朝猪肉白菜炖粉条上撒了一大把。
犹豫了一下。
他又朝菠萝罐头上撒了两大把。
接着,便大口大口把晚餐吃掉了。
……
曾大龙所在的营队在迪化城北门。
这裏到处都是被炸药炸碎的残垣断壁。
抱着小马扎赶路的时候,曾大龙还不当心被一根埋在雪里的钢管绊倒了。
从雪里把它刨了出来,上面“大萌实业特供水管,仅作民用”的字样还清晰可见。
曾大龙只觉得心疼。
在湖南老家,这么好的铁得打多少把菜刀的刃尖儿呀!
现在居然拿来炸胡人。
真是暴殄天物啊!
这些胡人,特别是那个叫阿古柏的,反正也是要死,为什么就不能主动接受大明老爷们的凌迟呢?
听说就是因为他,大明老爷们最近压力大,每天都要不断练习刀法,所以大家的羊汤泡饭里的羊肉才越来越薄的!
曾大龙摇摇脑袋,必须消灭那个该死的伪洪福汗国的理由又多了一个。
他将废旧钢管丢在一旁,继续前进。
等过段时间,大明会在兰州开一家兵工厂,这些废铁废钢就会有人回收了。
现在不用去管。
……
等到曾大龙赶到的时候,广场上已经坐满人了。
按照伙伍找到位置坐好,曾大龙发现,第一排有一个特别高大的家伙很碍事。
他不仅仅坐在那里阻挡视野,光亮亮的脑袋还反光晃人。
曾大龙刚想撸起袖子上前和这位朋友谈一谈,却被边上的同伴一把拉住。
“你不要命辣!那可是国丈爷!”
曾大龙定睛一看,然后一拍脑门,“对哦,这么高,还这么亮,不是国丈爷还能是谁!”
不说当朝皇后亲生父亲,左大帅义结金兰的兄弟这般尊贵的身份,便是他那日手持重炮先登入城的英姿,也足以让曾大龙肃然起敬。
当然,不起敬也没办法,钵大的拳头打在头上,恐怕会开酱料铺子的。
“国丈爷怎么来咱们营了?他不是先登营的营帅吗?”曾大龙好奇的问道。
“听说不光是咱们营……”
那同伴环顾四周,小声道,“国丈爷是每个营都跟着去看,放映队到哪儿他到哪儿,好像说是永远看不厌,我猜,应该是皇后娘娘在电影里头有戏份……”
……
他猜错了。
虽然过了立春,但迪化的夜晚依然到的很早。
包铁安便拿着大喇叭,要求所有人保持安静,电影马上就要开始了。
随着“啪”的一声,一束光芒穿透黑夜,打在了白色的幕布上。
胡大龙紧张地盯着荧幕,想要知道究竟能不能看到那部被战友们吹得神乎其神的《民族英雄朱成功》。
不过很快胡大龙便知道不是那部电影了。
因为出现在荧幕上的不是水草充沛的福建、倭岛,或者台湾。
出现在荧幕上的,是沙漠,一片连绵的沙漠。
沙漠的场景取自大盐湖,但身处迪化的西楚将士们,还是第一时间将荧幕上的画面联想到了西域的茫茫大漠。
没有旁白的声音。
只有呼呼的风声。
与他们平日里在外面听到的一模一样。
画面中,风沙渐渐停止。
一只鹰隼从天空滑越而过。
镜头下拉,在沙海之中出现了断裂旌旗与长戈,半埋在沙子下面。
残破的旗帜上,隐约能够看到汉字和胡人的文字。
这幅既熟悉,又陌生的场景出现在这些西楚士兵面前,令他们每一个人都屏住了呼吸。
这时候,一个衣衫褴褛,贼眉鼠眼的流民偷偷摸了过来。
他如同卑微的老鼠,猫着腰,在死去的战士身上摸取财货。
忽然,一个麻袋中大量的汉制铜钱滚落出来。
这令他喜出望外。
就在他贪婪地往口袋里塞入铜钱的时候,一个与包铁安一般年纪的白发老兵猛然睁开了眼睛……
……
没错,这次在迪化城中放映的电影并不是以往任何一部已经上映的电影,而是由新秦电影厂根据皇帝陛下提供的剧本拍摄的新片——《大唐漠北的最后一次转账》。
这部电影,或者说是广告短片,是朱富贵从前看过最好的一部广告短片,说是最好的历史电影可能都不为过。
出时铁军少年郎,战死已是白头翁。
四十二载守西域,何日再见长安城。
唐德宗贞元六年西元790年。
此时距离安史之乱已经过去了30年。
在那场彻底改变中华文明走势的灾难之中,唐安西都护府主力遵旨回朝平叛。
出征时,他们与留守的数千年轻士兵约定,等到将叛军剿灭,就会重回西域。
然而,这一别,便是永远。
在这些年轻的士兵周围是数十倍,数百倍的回纥人与吐蕃军队。
随着北庭都护府的陷落,西域残军与中原的联系彻底断绝。
随着时间过去,长安城中,已经没有人知道在茫茫大漠之中,尚有龟兹和西州两城依然竖立着唐军的旗帜。
故事便发生在两城唐军转运军资的时候。
押运的部队半途遇敌,与敌人同归于尽。
唯一幸存下来的,是一名年近六旬,已经在西域坚守了30年的白发老兵。
他制服了那个流民,要求他一道运送军资前往龟兹。
一路上两人一马穿越茫茫大漠。
无论是恶劣的气候,还是随时可能出现的胡兵,都令这条漫长的旅途充满了危险和各种变量。
一位白发老兵,一匹驽钝的老马,一个根本不知忠义为何物的流民。
他们的影子在大漠升腾的热浪中模糊不定。
这是一条没有希望的道路。
不是因为万里黄沙,不是因为艰难险阻。
而是因为老兵的白发,是因为他身后,那个曾经无比强大的祖国已经不在了。
一路上,那个流民无时无刻不想着逃跑,甚至是杀人夺货。
可当最终,数百个白发老兵,身穿锈迹斑斑的铁甲,排着蜿蜒长龙,唱着古老的战歌《秦风·无衣》,登上城头的时候,他终于明白了。
他终于明白,什么是汉人,自己身上的汉家血脉究竟意味着什么。
他流着泪,用丑陋的声音,一道高唱着“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王于兴师,修我戈矛。与子同仇!岂曰无衣?与子同泽。王于兴师,修我矛戟。与子偕作!”
他成为了这些白发老兵中的一员。
然后在12年后,与这些白发老人一道,慷慨赴死,淹没在胡兵的浪涛之中。
至此,大唐安西都护府彻底灭亡。
往后千年,虽有归义军和明哈密衞的短暂复兴,但西域这块汉唐故土,便再也没有于汉家男儿手中彻底掌控了。
万里一孤城,皆是白发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