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和的脚才踏上门槛,李览已经把他的背心递过来。李览偶尔也光着膀子,可是做不到他老子这么随意,他出了自己的房间必定就要穿衣服,在人前这么露出肉,他没这个脸。李和上了自己的车。“大兄弟,那我坐你车。”洪大年追上李和,上了他的车,深怕他跑了似得。“那咱们就坐在一起。”李和挥手让邱亮开车。“跟着我儿子的车就可以,”洪大年指着前面那辆黑色轿车,“我家不远,开车二十分钟就到了,国道边上。”洪家确实离李和家不远,车子刚出西山的小路,进入崭新的国道后,行了五里地转入一条乡间小路,电瓶车、自行车,汽车从远处的村子里蜂拥而出,一起往大道上跑,与李和等人的车子反向而行。村子不大,但是建筑非常的密集,房子大多是三层,门口好不容易剩下来的空地还被搭了许多的瓦房。洪家的宅子在村里算是阔气的,三层小洋楼,围墙拉出来的一进大院子,里面都是些花花草草。不过外面就磕碜了一点,围着围墙的是一溜排的小瓦房,门口还有不少的妇女在浆洗衣服。“我这主要是租给外地人,收点房租,补贴点家用,做皇城的农民,现在地没得种,也就得这点好处。”洪大年拉着李和进门,朝着屋里喊,“老太婆,做饭没有!”屋子里出来一个打着波浪卷的老太太,玉镯子,纳米项链,金耳环,看着倒是比洪大年富贵许多。“请进,快请进。”老太太对着李和,高兴的牙花子都露出来了,“不用脱鞋,直接进来就行。”“那就随便糟了。”李和趿拉拖鞋,也没换鞋,进了屋子,瞅了一遍,红木家具,真皮沙发,倒是有富贵气象,“装修的可是真漂亮。”“嘿,也要看跟谁比,比普通人家自然要强点,跟你家比那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就你家门口那石柱料子,就够装修我这样的房子十套了!”洪大年虽然没进李家的屋子里,可李家门口的情况倒是打量的一清二楚,“那样的料子都是进口的!”“我父亲在门头沟矿场,”洪祖利在一旁解释道,“做了有十多年,这里面的情况很清楚。”“哎,做个普通工人能学到什么东西,就你们家那宅子修的时候,我可是亲眼看见大卡车开进去的,”洪大年笑着道,“当时有人传是从泰国回来的一个老华侨,好像也是姓李,不知道...”“不认识,他盖好房子,后面生意上出了问题,就找买家,我就顺手买了。”李和晓得他说的是李舒白。“坐,坐,喝茶。”洪大年把李和随手带的茶壶倒满水,放到了桌子上,“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谁能说得准啊,就你现在住那旮旯,我们当初还羡慕呢,现在看呢,还不是落兄弟你手里了?老弟,给你说个实话,你别看我那些年混的狗都不如,可这人吧,运气啊,说来就来了。也知道怎么回事,我媳妇这病一好,我这什么都顺了,这门头沟的矿上,招工可严格了,没点关系这是想都不用想,可我大概运气吧,说进去就进去了。虽然是个工人,可是这一干就是十年啊!这矿上的猫腻一般人不懂,我呢,是好歹捞着点本钱,两个娃娃读书,后面自己开了个砖窑厂,接着是水泥厂,这日子是越来越顺当啊!”无论如何,他都掩饰不了,他脸上的得意之色。是啊,一个农民,凭着自己的小聪明,混到有家有业,有什么理由不骄傲呢?“还是你有头脑。”李和笑着夸赞。“有什么头脑啊!”老太太撇撇嘴,“要是有头脑的,就不能现在啥啥都没了,97年政府说砖窑不能开了,说什么不能浪费土地资源,这是没辙,才迫不得已给关了。接着吧,想着法子开了一个水泥厂,这没安稳几年,又开始保护环境,说这水泥厂污染大。尽是整了些没门道的无用功!”“老子就没挣钱?”洪大年被自己的媳妇拆台,还是当着外人的面,有点恼羞成怒,“本来老子就不想干了,拆了更好!想去唐山炼钢的,要不是你拦着,老子现在已经是发大财了!”“首钢都搬到曹妃甸了,你以为你去唐山就能立足了?”老太太讥笑道,“依我靠,唐山那边的厂子早晚都是不牢靠的!距离咱们这才多远?”“头发长见识短!不管哪年哪月子,可以没砖没水泥,我就不信,他还能离得了这钢!”老头子的倔脾气上来了!“行了,你们俩,这一辈子也不嫌弃累。”洪祖利无奈的摇头笑笑,对着老太太道,“妈,来客人了,你不准备准备?”“哎呦,我这锅里炖着呢....瞧我这记性。”老太太一拍脑袋,急忙小跑进了厨房。洪祖利对李和道,“抱歉,李叔叔,让你看笑话了。”“要是临老了,连个吵架的都没有,才叫悲哀,这生活就是没有一点滋味了。”李和是深有体会,如果何芳一天不搭理他,他整个人就得疯,生气不可怕,生气了不吵架才叫真可怕,“就怕那气堵着啊!”要是不疏,不通,会越积越多,最后全塞着。抿一口茶,又上了楼,居高临下,底下一群孩子跟泥猴子似得在狭窄的小巷子里跑来跑去。“都到上幼儿园年纪了,就没一个肯送的。”洪大年气呼呼的道,“就怕糟践那俩钱,其实吧,也理解,夫妻俩一个月就拿那俩工资,这边再不咋得幼儿园,一个学期也是二三千,学费交了就交了吧,可得留个女人看孩子,女人不上班,只靠一个大老爷们撑家,就困难了啊。最后啊,这些娃娃还得送回老家,现在报纸上怎么称呼的,叫留守儿童!爷爷奶奶再疼再宠,没里老子娘,这些孩子,又能教出什么样子呢。想想啊,真是可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