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河伯镇东侧,西征转运副使及随员营帐中,镇西王突然来到,把转运使庞吉吓了一跳。
西征转运副使,可说是此次西征的第二总后勤官,庞吉得总督殷大德推荐担此重任,哪敢怠慢?
便是河伯镇招募辎重民夫,他都亲自前来监督,怕出什么纰漏。
庞吉在中原,担任过一州转运使,也就是州军户征募的治安军或者说禁军预备役的后勤官,参加过预备役总动员的转运大演练,州将军和省转运司的上官对他评价都很高。
但他是有雄心壮志的人,偏偏又没什么深厚背景,如此虽然可以一步步升迁,但熬到白发苍苍,怕也在地方上打混。
恰好大齐开黑海行省,庞吉毛遂自荐,递交了前来黑海的请命书。
其实中原来说,每次海外行省大量出缺,许多官员都会如此,表示自己忠心耿耿不畏艰苦,实则真愿意跑去蛮荒之地的没有几个,只是走个过场。
而庞吉却是真心的努力争取,最后,倒真被选中,任命为黑海行省商税院的商税使。
如此连升数级成为从三品官员。
现今,黑海行省策划西征,转运使由黑海兵马司转运使担任,转运副使,殷大德推荐了庞吉。
副转运使主要负责民间后勤队伍的形成及后方运输路线等等,转运使,则负责前线运输路线和最终将物资送到军中。
庞吉得此重任,知道是难得的机会,若战事顺利,事后论功行赏,怕不是能更进一步?
正三品官员,在大齐来说,算是真正登堂入室成为最高级官员行列,毕竟,各省督抚、各部尚书,也不过从二品之尊。
是以,对这差事,他真是小心谨慎再小心,务必不能出一丝纰漏,是以,便是选辎重民夫这等事,他当然不会亲自出面选,但也来监督相关事务,倒真不是因为镇西王驻跸在此,他装模作样来邀功。
怎么也没想到,这一日,镇西王突然出现在他营帐中。
左右见礼后被屏退,营帐中就剩了陆宁和庞吉两人,陆宁坐在桌案后,庞吉陪着笑脸战兢兢站在旁侧。
他见过陆宁,但那是陆宁用“文先生”身份,而在黑海省都显得没有根基的他,是很难闻到文先生可能便是镇西王的风声的。
“事无巨细,有时候也不是什么好事,你被交托重任,还是总揽全局为好。”陆宁淡淡的说。
庞吉立时额头有些冒汗,也不敢分辩自己并没有忽略全盘,幸好镇西王语气并不严苛,他连连应道:“是,是。”
“辎重民夫,佩切涅格人为主力,看你呈上的章程,要从此征召万人?”陆宁问。
西征的纯战斗部队,大概八千人左右,而通常来说,大齐正卒和辎重卒比例为一比三,但如果是没有辎重演练经验的民夫,那人数需要的更多。
此次西征,虽然罗斯人该当负责大量辎重,前期也是在罗斯境内作战,但还是不能真正将希望太寄托给罗斯人,自己的准备功课一定要做足。
从佩切涅格征募万名辎重,陆宁倒是很赞同。
说起来,虽然佩切涅格已经进化到半耕半牧,但骨子里,还没舍弃举家迁徙那种遊牧传统,征募佩切涅格族群作为主要的辎重力量,只需要简单指挥训练便可令他们成为熟练的辎重民夫,更莫说,他们本身便有战斗力,对后勤的保护有着天然的优势。
加之在南俄草原设一国均产均田的变故,和征募大量辎重卒超过佩切涅格人十分之一人口,两者相得益彰,互相减轻了许多阻力。
令佩切涅格人,自我感觉就算他们现今不是齐民,也差不太远了,而不是那种被异族雇傭来作战的感觉。
听陆宁询问,庞吉躬身道:“是,佩切涅格人除腐化的贵族外,底层之民,不论男女都可上马作战,甚至辎重大队,远离战场的话,都不要太多额外保护。”
果然,庞吉也深知这一点。
陆宁点点头,突然问道:“听闻你那女儿庞贵……庞赛花也随你来了草原?”
嘴一出溜,险些把庞贵妃喊出来,毕竟心裏,一直便觉得那家伙就是庞贵妃。
说起来,庞吉也好,庞贵妃或者说庞赛花也好,都是野史和后世通俗小说里的人物,其有原型,但不叫这个名字不是?
而这庞吉有才能却极爱钻营,其女风华绝代,又自小便要嫁入皇家的宏愿大志,出身籍贯,都和野史里一般。
胡思乱想着,陆宁看着脸色大变的庞吉,说道:“唤她来,我看看。”
庞吉脸色惨白,猛地跪倒:“殿下,小臣万死,但小女并无扰乱辎重军务,更早断了痴心妄想,外界传闻,殊不可信,殿下明鉴,明鉴啊!”说着话,砰砰的磕头。
曾经希望天子选秀将女儿送入宫内,但一直苦于没有门路,女儿又一天天年纪大了,到了黑海,宛如打开了另一个新世界,庞吉又动心思想将女儿送入亲王府,他深信以女儿绝色之姿和和七窍玲珑心,早晚能在镇西王一种妃妾中脱颖而出而独得王宠。
但偏偏就是,他甚至曾经登殷大德总督府邸向总督大人说起女儿之事。
却不想,遭来殷大德总督一通训斥,说镇西王殿下都知道了他千方百计要将女儿送入皇家之事,如此热衷攀龙附凤之家,如何能与皇家结亲?若再敢在外胡说八道,便要他的脑袋。
庞吉当时吓得差点尿裤子,也不知道谁将话传到了亲王殿下耳中,而且,说得还不是什么好话。
从此庞吉再不敢有此奢念,琢磨着将女儿嫁给某个权贵之家联姻也很好,但女儿听了,却是说什么不同意,甚至垂泪绝食抗议,令他也不敢逼迫太过。
但女儿来到黑海后,又长了一岁,现今可也双九年华了,再拖两年,可就成老姑娘了。
庞吉正为此事烦恼呢。
此次来河伯镇,见女儿郁郁寡欢,便带她来散散心。
怎知道,这是被镇西王殿下听说了?以为自己又起了攀龙附凤之心,听闻王驾在此,故意领女儿来的?
这可真是冤枉了。
庞吉用力磕头,甚至额头都磕出了血印。
陆宁无奈,“你领她来,我问几句话,若合意,我宫内一位中原乡君略显孤单,我想问她寻一位来自中原语言相通无任何障碍的贴身侍女,你女儿,可愿意?”
庞吉呆住,说起来,他从三品官员,正妻所生独女,却只是进亲王府给一个小小乡君做侍女,按常理来说,亲王就不该提出这要求,太欺负人。
但本朝皇族,实在大异以前历朝历代,尤其是圣天子和他这皇弟,简直就是半人半神的地仙,传闻两位老人家都六十多岁了,却青春永驻长生不老,能侍奉在他们身前,本就是天大的福气,虽然脱不了生老病死,但也可沾雨露而保青春。
更莫说他对女儿有着绝对的信心,只要被镇西王殿下看中入宫,将来,必能飞黄腾达。
错愕了好一会儿,庞吉又重重磕头,“是,是,小臣这便唤犬儿来觐见殿下。”
便在这时,一名女衞匆匆奔入,双手呈给陆宁一封秘册,陆宁接过展开一看,对庞吉道:“你这便派人送她过去吧,我有要务待办。”起身就向外走。
庞吉又一呆,颤悠悠爬起身恭送,看着镇西王殿下马队远去,这才感觉到,全身衣裳都水捞的一般,全被冷汗打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