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二章 不要拒绝了(1 / 2)

宋礼眉头紧皱,心里头不停翻腾,从南孔要进京,朝野上下,就是一片哗然,大家伙已经不是震惊那么简单了。

当今天子是个什么德行,大家伙心里有数。

如果仅仅是一个皇帝,还好办一些,偏偏旁边还有个肆无忌惮的徐景昌。

君臣一起搞事情,那是谁也承受不住。

只要南孔进京,必定大做文章。

能干出什么事情,简直不敢想象。

唯一的办法,就是让南孔知难而退,只要他们不掺和,谁都没有办法……就像当初徐景昌铁了心当咸鱼,连姚广孝都无可奈何。

只要我够废物,就没人能利用我。

可偏偏孔议又动心了。

这让宋礼万般痛苦,“您是圣人后裔,天下之望啊!”

孔议张了张嘴,没有说什么。

宋礼还当他动摇了,就进一步道:“如今衍圣公年幼,无法理事。南孔携宝进京,献给天子,自然不免误会,他们会觉得南孔是要讨好皇帝,取而代之。如此势必引起孔氏两宗的争执,实在不是天下之福。先生品行敦厚,不慕名利,必是被奸人蛊惑,才上了当啊!”

宋礼将道理说破,满以为孔议会幡然醒悟,可这位跟老农差不多的孔氏后人,却是低头不语,良久才说道:“大宗伯所言极是,只是草民有一事不解,还望大宗伯解惑。”

“请说。”

“大宗伯,你可听说了尼山鸿儒会?”

宋礼沉着脸,怒道:“这都是有人在背后散布流言,居心叵测,子虚乌有的事情,不必在意。”

孔议又道:“既然如此,朝廷为什么不去抓人,为什么不禁绝流言?”

宋礼被突如其来的质问弄得一阵烦乱,“此事很复杂,有司衙门已经查了,还抓了上百人,都关进了大牢,朝野上下,都很在乎,我们也是竭尽全力……”

竭尽全力,就是没有效果,反而愈演愈烈!

孔议不是徐景昌,不会恶语相向,但他心里也颇不以为然。

你们让我在乎孔家名声,可你们这些孔孟门徒,怎么不能维护圣人名声?伱们做不到,又反过来教训我,道理上说得过去吗?

孔议道:“大宗伯,草民此番进京,献上三宝,也只是想澄清什么随侯珠,德剑的奇谈怪论。而且儒家以忠孝为本。左右江山社稷,祸乱天下,改朝换代……这种事情,更是孔家无论如何也不会干的。尼山鸿儒会之说,实在是匪夷所思,包藏祸心。”

宋礼一听话题绕回了尼山鸿儒会,顿时脑袋都大了。

这个子虚乌有的玩意,实在是太让人糟心了。

最初很多人都觉得没什么了不起,就是大约一个世外高人,收了门徒,辅佐明君,开创圣朝……这种段子在话本里面,有一大堆。

比如说王敖老祖,就收了孙膑当徒弟,还有那个骊山老母,收了无盐娘娘,收了樊梨花,刘金定,穆桂英……几乎话本所有女将,都是她的门人。

类似这种,一看便知道真假,谁也不会在意。

可事情落到尼山鸿儒会,情况就不一样了。

首先,这是个儒家组织,不是王敖老祖,骊山圣母那种神话人物……其次吧,这套说辞,已经在许多热心人士的鼓捣之下,变得很完备了。

有史料支撑,有人物背景,两汉故事、南北朝分裂、隋唐兴国……全都囊括其中。

现在已经发展了北宋阶段,正有人从庆历新政和王安石变法发掘内涵。分析尼山鸿儒会的想法主张,治国理念,思想变迁。

留给大家伙的时间的已经不多了,再有个元朝,就要分析大明开国臣子了。

等什么时候,研究出来洪武大案是太祖皇帝铲除尼山鸿儒会的无奈之举,事情就功德圆满了。

他们这些朝臣,迟早会被冠以尼山鸿儒会的头衔……

这事情虽然扯淡,但是却很完美解释了一个问题,那就是历代文人为什么都喜欢结党营私,为什么有那么多文人抱团凑在一起,左右朝局,影响天下?

为什么这些文人会异口同声,彼此配合呼应……

一定是有一股势力在背后左右。

而尼山鸿儒会横空出世,正好迎合了百姓的心态,填补了大家伙对历史和现实的好奇。

你越是解释,就越是有人相信。

甚至越是抓捕,越是严惩,反而传播的越广泛。

当然了,如果仅仅是这样,也就是个流言蜚语而已,无关痛痒。

可问题在皇帝那里,咱们大明的至高主宰,瞧着文官结党营私不痛快,他需要拿尼山鸿儒会说事,敲打朝臣。

而在朝中,还有陈瑛之流,上蹿下跳,希望借着清查结党营私,讨好皇帝陛下,作为终南捷径……

这破事归结起来,最最核心的东西,就是文官士大夫集团拿的太多了,天子看着不顺眼,下面的底层也不痛快。

两股力量纠缠在一起,内外夹攻,就把文臣架在了火上烤。

其实这事要想解决,也不困难……只要朝臣能上奏,要求官绅一体纳粮服役,凡事秉公办理,把自己置于和百姓同等的地位,不再是高高在上,也就迎刃而解了。

只可惜啊,这种事情是无论如何,也没人会干的。

甚至说出来,就要面临着身败名裂的凄惨下场,绝对没有例外。

“清者自清,浊者自浊。朝廷肯定会彻查的,维护圣人名誉,我辈义不容辞。先生献上三宝,自然是大好事。只是我还想请先生帮忙,将另一件东西交上去……或者言明,这是给孔家的。”

宋礼声音很低,可孔议瞬间就瞪大了眼睛,从瞳孔之中,喷吐出愤怒火焰……他又迅速按下怒火,声音低沉道:“大宗伯说的可是御笔?”

宋礼怔了怔,点头道:“是。先生,这忠孝第一家只能是孔府,并非南宗独有啊!”

孔议沉默片刻,突然昂起头,幽幽道:“大宗伯,这个御笔,给的是先祖负宝南渡,奖赏的是靖康之后,三百多年,我们这一脉的忠义。如今大明光复华夏,驱逐夷狄。先祖守得云开见月明,家祭之日,可以拿御笔告慰先人……大宗伯,难道这也要收回吗?我们南宗连这点体面都不能有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