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洁有些无奈,除夕夜那会儿还有点伤感自己又老了一岁,这会儿又上赶着往上说岁数。
这还是她第一次主动往大里算。董洁在心裏嘀咕。
她对这个有一点小小的敏感。怎么说呢,从前她是农历腊月底出生,换算成阳历,却是来年二月出头了。她的家乡习惯说虚岁,比如一个十二月三十一号出生的孩子,第二天一月一号,按照习俗,这孩子刚出生就两岁了。
上学的时候因为这个,比人家晚一年入学,说起来也不算是事,身份证户口本上她的出生年月都算在第二年上。之所以对这问题敏感,是因为家里人和乡人都按着老习惯给她算岁数,年轻时候还好说,到后来她一个人远离家乡在外面发展,眼瞅着这年龄可就一天天大了,每次回家,这亲事就成了亲朋好友、左邻右舍最关心的问题。她在外面习惯说周岁,回去后人家自动给她添上两岁,在那个敏感的年龄,这一加实在让她——
现在且这么说,明年、明年她还是十七岁!
董洁有些孩子气的安慰自己。
“十六、十七没啥差别,反正都不够岁数。”
唐老爷子低头沉吟一会儿,看看两个孩子面上盼望的表情,叹口气,终于妥协道:“这样吧,大山,你们真要是打定主意不改了,今年先按你们说的,在国外找个地方办你们的婚礼,我们就不参加了……”
“老唐?”
唐老爷子摆摆手,示意其余人不必着急,“回来后也不用声张,咱们自家人晓得就好。你这个年龄,正是男孩子最冲动的时候——”
唐老爷子实在又想瞪人了。有了这个名份,听他们俩那意思,都是认真看待的,这以后大山再想把持住,可能性实在不大。这不是前几年,两人都是小孩子,还没有多清晰的性别意识,现在——唉!拆又拆不开,让他们分床睡显然是不可能的,就算是天天念叨,逼得两个孩子不胜其烦的答应,那也指定是阴奉阳违,回家就扔到脑后了。与其他俩个稀里糊涂做出事,有个名分怎么说都要好些,虽然在他们老辈人看来,实在有些自欺欺人的味道。
大山被老人家明了一切的眼神看着,觉得自己脸有些烧,但面上仍然一副认真聆听的表现。
“总之,你自己心裏有数就好。至少在最近几年,你可不能让小洁——”
唐老爷子轻轻咳嗽几声,看到大山红着脸一个劲的点头,知道他领会了自己的意思。“你们俩也不用高兴的太早,我们答应归答应,可是有一个前提。”
“爷爷,您说。”
“你们俩今年去法国也好,在美国也好,去什么地方办婚礼我们不管。可有一样,你给我记着,小洁,你也记着。”
两人赶紧答应一声。
“只要小洁一满中国的法定结婚年龄,你们就立刻给我去登记。我不管你们心裏怎么想的,总之要照着法定程序走,还要办一场盛大的婚礼,我和你外公他们都等着喝你俩的喜酒……”
末了,唐老爷子长长叹口气,“我们老了,咱们家四个老人一个不缺,啊,都打旧社会过来的,跟着毛主席他老人家南征北战打江山,多少战友都没啦,文革中又丢了一些老朋友……很多人啊,夫妻俩是在战争年代结下的革命伴侣,指望着新中国成立了,以后该有安稳的好日子过了,结果文革中——最后就剩下孤单的一个人。”
人老了,就是爱想这些过去的事,说着说着又扯这些伤感的事情上了。唐老爷子打住话头,停了片刻,接着道:“咱们这一大家子,到今天一个不缺,身体也硬朗着,这就是天大的福气。大山,你和小洁是有出息的孩子,璐璐也不差,小峰——我们也不知道能不能活着看他长大,他的喜酒我们是喝不上了,现在只盼着我们能活到喝你们喜酒的那天,也就知足啦。”
董洁听的鼻子有些酸,赶紧接口道:“爷爷,您会长命百岁的,还有奶奶、外公外婆,大家都会健康长寿,我和哥哥对这一点非常有信心!”
“爷爷老了,只要在活着的时候,看到你们这些孩子都好好的就行了,没有太多的想法。小洁,你身体调养了这些年,有些起色,还是不够,以后自己多上点心。什么时候,你能跟璐璐一样,风吹雨淋照样活蹦乱跳的,我们才放心。”
在唐老爷子眼里,董洁是一个聪明、乖巧也懂事的孩子,这孩子刚出生就被她亲生父母抛弃,从小体弱多病,这些年将养下来,刚好一些,这两年慢慢不那么常生病了。这要是结婚,早早晓了男女之事,于养生上可不算是好消息,若是不小心有了意外——那可不是闹着玩的,生也不是,不要也不是。年龄是一个问题,另外她是稀罕血型,前两年又给人献过血,一直有些血亏的表现,比如说怕冷、手脚冰凉……
唉,他们这番担心,又不好直接讲给孩子们听。但愿,这些只是他们无谓的担心才好。
“爷爷,外公,我俩记下了,一定按爷爷说的办。”大山拉着董洁的手,笑道:“到时候,你们不但要喝喜酒,来年还能抱一个——哎呀!”
却是董洁掐了他一把,一时间大家都笑了,虽然长辈们的笑容里仍然透着淡淡的无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