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室里,何昔看着辛念打开画板包,调颜料、洗笔、铺纸……
他上下唇反复地轻启、紧闭,好不容易下定决心揭发真相,深呼吸张开嘴,莫教授来了。
两人很快就没心思聊别的,因为莫教授带来了青艺赛的报名表。
“毕竟是全国级别的青年艺术家大奖赛,报名的人太多,初赛只需要提交参赛作品的创作理念,再附一样往期作品,你们俩这几天想一下,尽快把表格填了。”
何昔拿过来快速浏览一遍,若有所思,“上面没写限制作品形式,所以浮雕画也可以?”
辛念点头,“可以,书法绘画、雕塑陶艺,凡是能跟艺术沾边的都行。”
之所以这么肯定,是因为放假时她听爷爷提过这个比赛,主办方邀请他出山当评委,指点一下年轻的后辈们。
他老人家当然不介意多提携新人,只是考虑到自家孙女也要参赛,为了避嫌,最终还是礼貌地婉拒了对方。
莫教授恰好听说了著名画家“崔先生”因故不能出席一事,丝毫不意外辛念知情,紧跟着又告诉他们另外一个小道消息。
“听说,主办方请来了近期归国举办画展的知名华侨艺术家,宋知春女士,她的抽象画作自成一派,对立体画也很有研究,你们如果决定用浮雕画参赛,可以提前了解下这位的风格和喜好。”
未尽之意很明显。
孩子们,给老头子我努力地往得分点上靠,未来属于你们!
何昔无奈地看着他,“莫教授……”
辛念又不是不知好歹,当然明白莫教授也是为他们俩着想,很多人不先拿个奖出个名,搞一辈子艺术也是孤芳自赏。
这有点像古代的官场,一些好官为了有机会为百姓做事实,不得不努力先爬上高位。
两代人思路不一样,也说不上谁对谁错。
不过她既然参赛,就一定会拿出自己真正有灵感、想要创作的东西,而不是为了刷分而消耗热情。
看何昔的反应,相信他也一样。
辛念乖巧一笑,“莫教授放心,过几天抽个空,我会跟何昔一起去看看宋女士的画展。”
故意投其所好没必要,但这位宋女士的作品风格浓烈,独树一帜,她的确很感兴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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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类似的对话也发生在旧校区的两间独立美术室里。
因为青艺赛的知名度和社会认可度,三位副校长都格外关注手底下的美术室,一旦有学生拿奖,指导老师和所在的美术室跟着扬名不说,他们的政绩也能添上漂亮的一笔。
张校长郑重地叮嘱他外甥贾教授,“其他的都可以放一放,最近要重点关注这件事,别再被人截了胡。”
贾教授想到年前痛失的一大笔赞助费,至今仍然心痛不已,为此特地在美术室举办了一场小型的参赛动员会,鼓励学生们各展所长。
动员会尾声,他故作神秘地提点一句,“宋知春女士最近在市中心举办个人画展,建议你们都去参观参观,对你们找灵感有好处。”
美术室学生多意味着参赛的多、获奖机会大,但人多口杂,他不得不遮掩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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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念和莫教授、何昔一起讨论了一下午,师生三人一致投票通过,大方向就选择浮雕画系列。
“具体的看个人灵感,我老头子就不瞎出主意了,免得起反作用,报名时间一星期,你们再回去好好琢磨琢磨。”
莫教授交代完,继续去钻研他的雕塑作品。
寒假时,他通过辛念给“崔先生”看过自己的几幅拙作,对方不愧是成名已久的老艺术家,一针见血地点出了他的问题。
——匠气。
他就是年轻时钻了牛角尖,太追求炫技了。
不过辛念随手将他的雕塑作品拿给她爷爷看完,反倒得了不错的评价,这大大鼓励了莫教授。
在艺术面前,哪怕他已经是当爷爷的人了,依然还很“年轻”。
老师这么努力,两个学生自然也不甘落后。
辛念拉着何昔从动植物讨论到肖像美景,最后思维一路飞奔,聊起了神兽仙魔,何昔被她天马行空的想象力拖着满天飞,根本找不到机会开口。
直到窗外洒进夕阳的绯色,将辛念的睫毛都晕染成红,她终于说累了。
机不可失,何昔赶紧道:“对了,你还记得我早晨跟你说的朋友的事么,你怎么看善意的谎言这个问题?”
辛念完全没印象,但这不妨碍她发表自己的看法。
“具体情况具体分析,比如得了绝症的人,有的人很脆弱,心理承受能力差,大家都希望病人可以开心度过最后的美好时光,所以会选择隐瞒真相;有的人活得清醒而坚强,这种人需要的是真相,这样他们才能在临走前安排好一切,让自己不留遗憾。”
何昔觉得有道理,“那你是哪种?”
辛念脑子嗡的一声,随即瞪着何昔,“别诅咒我啊,我就是失忆而已,又不是绝症。”
何昔:“……”
见他被怼得噎住,辛念噗嗤一笑,“我是后者,我不喜欢被骗,但我自己也骗了别人,正在努力找合适的机会摊牌,所以你看,这个事其实很复杂。”
她情不自禁代入了自己和傅延琛的感情关系。
傅延琛对她那么好,要是知道她是万梓瑛死对头的女儿,而且最初接近他的目的大概率没安好心,他应该会很失望很伤心吧?
何昔从她话里受到启发,“你说的有道理,找对时机的确很重要,免得被骗的人突然知道真相,可能会很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