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峰之上的交谈,王安风自然不会知道,他身上的锁链铁桶,加起来起码有两百斤以上,锁链垂在地面的一小部分伴随着他的走动,在台阶上刮擦出了极为明显的两道痕迹,足可见其沉重。
身无内力,少室山山路又颇为陡峭高耸,等到寻到山下清河的时候,王安风已经浑身被汗水打湿,这两只铁桶极大极沉,但是偏偏容量却极小,比起水桶,更像是两个大锤子,被人随意掏出了两个凹陷用来挑水。
他费力将其盛满,却也只有约莫二十斤不到的水量,想到那万斤的可怕数字,少年咬了咬牙,转身颤颤巍巍上了石阶,下山之时,锁链加身如同压了一座山峰,上山之时却如身后有蛮牛拉扯,体内一禅功内力被这蛮力压迫,反倒是开始冲击他的血肉筋脉,越发麻痒难耐,令人痛苦。
他花了下山时候足足一倍的时间,才回到了山顶之上。
在他常常练拳的地方,已经多出了十个巨大的水瓮,旁边有石阶可上,显然是用来放他那万斤水所用,王安风咬了咬牙,小心地踏在那简直窄的过分的石阶之上,这一身重量,若是摔下去恐怕得在床上躺起码一个月,因而他虽浑身束缚铁链,此时浑身上下每一根神经都绷地极紧。
就连脚掌踏在石阶上,每一快肌肉的收缩与发力都前所未有地清晰,小心翼翼地翻转那扁担,将其中少得可怜的河水倒在了水瓮里,只是沾湿了些许瓮底,轻呼口气,转身想要将另一侧的清水倒入,可是两边重量不一,失去了平衡,又因为才松口气,神经松懈,身子一歪,竟然直接朝着下面栽了下去。
王安风的心脏骤然停滞,这种重量,又没有内力护体,他学了点医术,知道是什么下场,但是就在他即将狠狠砸在地面的时候,却有一只手掌托在了他的背部,将这数百斤的重量轻描淡写地托住,连一丝一毫的颤抖都没有,只听得锁链碰撞发出的清脆鸣响,于夜色中震颤开去。
王安风的心脏此时才飞速跳动起来,一边下意识道了一句多谢师父,一边睁眼看去,却只看得到一张凌厉冰冷的面庞,面上神色不由微滞,此时那中年文士已经冷冰冰地开口。
“任何近身搏杀之道,皆以步伐第一,少林重外功,对于身躯肌肉的控制更为看重,你的本事,简直辱没少林祖师。”
王安风微微一怔,看着眼前那救下自己的冷峻文士,不敢置信地呢喃道:
“赢……赢先生?”
“哼,赢了个小比赛便以为自己如何了吗?”
“你击败他们并不是因为你强,只是那些对手太弱,下山,挑水!”
王安风刚要感谢,却听得一声冷哼,背后那手掌跟不曾存在过一般直接消失,整个人便连带那铁链铁桶一同重重摔在地上,因为只有几十公分的高度,没有多大的损伤,却也让王安风疼的呲牙咧嘴,另一只水桶翻起直接扣在了他的头上,额头生疼的时候,里头的水更是洒了他一身,夜风之中,越见凉意。
足足躺了十几分钟,王安风才挣扎着爬起,他并不愚蠢,刚刚赢先生一番话,已然看出这个惩罚必然也有修行意义在其中,起码到现在为止,对自己没有真正的伤害,否则师父绝不可能袖手旁观。
想到此处,深深呼出一口浊气,再度咬牙踏上了山路,下山挑水。
一趟趟地上下,足足过去了十个时辰,直至天色大亮,少林之中已经听得到禅音梵唱,王安风的身影才踉踉跄跄出现在了山路尽头,每一步走过,汗水滴落,都会在山路上洒下斑斑痕迹,他的面色已经苍白无比,双眼在茫然和挣扎之中转换,每踏一步,所需的瞬间都会越来越长,走完最后的百阶竟然用去了半个时辰之久。
一只鹅黄毛色的稚鸟轻叫着落在了铁桶之上,王安风身子微微一颤,直接朝着旁边摔倒,双眸之中终于彻底失去了聚焦,正在落子的中年文士双目微阖,冷笑道。
“圆慈,这一局,你又败了。”
对面僧人轻笑,落子,于不可能处逆转,杀去他一条龙首,单手竖起,抬眸看着眼前微怔的赢先生。
“不……”
踏!!
极沉极重的脚步声轰然响起,伴随着还有挣扎的怒吼,赢先生瞳孔微缩,猛地抬头看去,那已经达到极限的少年在落地的瞬间,右拳重重砸在青石之上,将身子撑住,双目怒睁,用力之大,右拳拳锋已然崩裂,鲜血滴落,却不曾放下手中扁担。
群鸟受惊四散,身上衣服湿遍的王安风挣扎着爬起,一步一步踏上石阶,凭借本能,将那已经不曾剩下多少的河水倒入水瓮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