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为时已晚(2 / 2)

刘超纳闷地接过信件,边走边拆。旁边的小蔡也一直好奇地盯着看。在他还没有拆完的时候,小蔡突然问了句:“你知道巩队让我监视秋萌的事吗?”

“什么?”刘超以为自己听错了。

小蔡耸耸肩:“看来是不知道。”

这时候,两个人并肩走到了三楼。手上的信件被拆开,裏面没有信,只有一支小型录音笔。

“走。”刘超立刻反应过来,拉着小蔡一起走进了办公室。

没过一会儿,薄藤也走了过来,在门口就听到了录音笔外放的声音。这声音里头,好像有他认识的人。

刘超也在听到的瞬间,不敢相信地睁大了双眼。

“于海晟。”

薄藤还是说出了这个人的名字。

在这段录音里,霍廷隐晦地提到了性|交易的勾当,暗指于海晟和他是同一条船上的,别一个人干蠢事。于海晟则表示,那两个女明星的死都和他没关系,警察就是想查也查不出什么来。

言辞间和罗非表现出的“理念”一样,即大家都是成年人,无论选择做什么都是出于情愿,就算是潜规则又怎样?

这个社会就是这样,明面上很多规矩,暗地里也自有一套生存法则。适者生存,不适者淘汰。

“现在我们可以传唤他了吗?”刘超在听完这些,觉得自己当初让巩队不要查这件事就是个错误。

而巩队却又正是因为调查了,才丢了性命。

事已至此,不管于海晟和这整件事情到底有什么关联,先带过来审了再说!于是几个人不管会造成什么后果,执意要前去找于海晟。

却在出门时,意外碰见了于海晟的夫人——欧女士。她竟然直接跑到局里来报警。

“警官,我们家老于昨天晚上就没有回家,怎么都联系不上!”

才刚打照面,刘超等人就被这个突如其来的消息给惊呆了。还没来得及询问具体情况,刘超又接到了布陌泽的电话。

刘超听着布陌泽在那边说的话,瞟了眼旁边的小蔡,然后把手机塞给他说:“找你的。”

小蔡困惑地接过电话,沉默了几秒:“你都知道了?”

原来小蔡跟踪秋萌这事,布陌泽早就发现了,甚至他比他们更早察觉到了秋萌的异样。所以,他长久以来的不动声色只是为了确保秋萌不会做出更加难以挽回的事情,但始终还是无法触碰到她的内心。

“我们过来接你。”最后,小蔡说。

薄藤就算不问也知道他们在说什么。如今在这个节骨眼上,布陌泽突然打来电话全盘托出,大概是秋萌出事了。

茶几上放着一张字条,被压在布陌泽用来喝水的瓷杯子之下。没有情真意切的告白,也没有毫无保留的倾诉,那上面只有两个字——再见。

布陌泽垂下手,攥紧着手机,转身开门走了出去。他丝毫不敢去想“来不及”的后果,他只希望秋萌能够再等一下,他可以保她周全。哪怕,她早已做了无法挽回的事情。

当初宋迎全的案子,在最后搜寻王勋下落时,只有秋萌进入了那片小林子,只有她的鞋子是又脏又湿,说明她确确实实站在河边,甚至离河水更近。

那片区域当晚就被封锁了,只有他们进去过。后来王勋的尸体又在那里被发现,再不敢相信也必须确定一个怀疑对象。

布陌泽承认自己是懦弱的,当他内心有了答案的那刻,他想到的是如何帮助秋萌逃避法律的制裁,甚至想到了动用金钱解决。所以,他一直都在掩饰,掩饰他知道的所谓秋萌黑暗的一面。

而秋萌给予的反馈却始终在确定一个事实——她憎恶那些犯了原罪的人,她希望他们都去死。

她的内心比她的外表更为冷酷,她眼神里一直留有她父亲的影子。布陌泽不知道这真的是遗传又或者是潜意识。

他只知道当学校里疯传她的身世时,他害怕她崩溃,害怕所有秘密被人知晓,害怕别人给她贴上标签,逼得她走投无路。

但正因为这件事,让他明白恨是可以轻易就被激发的一种情感。他恨严礼的自作主张,恨严礼的喜欢分不清因果,恨所有人不明真相就对秋萌产生误解。

这之后发生的事情开始变得无法控制,在亲眼所见恋童癖者的罪行后,秋萌开始真正走到了悬崖边。

布陌泽都知道,所以一旦秋萌失去联系,他就会疯了般地去找她。他喜欢她,非常喜欢,因此他软弱到不懂何为真正的保护。

在去找布陌泽之前,刘超等人向欧女士详细了解于海晟的失踪经过。她给出的答案非常明确,那天傍晚于海晟接到了一个陌生电话,说要出去一趟,之后再也没有回来过。

小蔡随即转身回办公室查了于海晟的最近通话记录,显示符合欧女士所说的陌生来电只有一个,那就是由“陶岚岚”打出来的电话。

“这么说巩队早就注意到了秋萌?”刘超开着车再次确认道。

小蔡舔舔唇,其实对这个问题他没有标准答案。巩队让他监视秋萌,那也是他第一次感觉到巩队对她的怀疑。

后座上的薄藤没有说话,怀疑秋萌这件事他是最早知道的。从王勋的死,到周廖桦没系安全带发生的蹊跷车祸,到刘超通过陶岚岚手机定位发现了恋童癖付晖的死亡地点,再到巧合般确认秋萌的生父是变态连环杀手寿启望,最后发觉名单上的人的死亡地点与寿启望杀人的现场符合。

这一切,都指向了秋萌。一个看似最不可能的人,偏偏成了他们最想找的人。

“秋萌刚进入警校那会儿,和布陌泽一起抓了几个抢劫犯,刘超你应该还记得吧?”薄藤带着回忆述说这件事。

“嗯,当然记得。”刘超回应。

虽然这事薄藤没有亲眼所见,但听巩向朋提起过,当时的秋萌一个劲地将那个抢劫犯往死里打。

试问,一个才十九岁的女生,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戾气?

刘超对那天的画面依旧印象深刻,只是他将秋萌的行为合理化了。他觉得她的冲动是因为布陌泽受伤了,完全情有可原。

“布陌泽只是受了轻微的伤,她就有想要置人于死地的冲动。”薄藤轻声说,语气里夹带着惋惜。

小蔡听后,顿时瞪大双眼:“那巩队被枪杀,岂不是……”

他们无言,一个闷声低头开车,一个若有所思地盯着自己的指尖。薄藤回忆起的不光是那件事,还有他们在讨论宋迎全犯下的杀人案时,秋萌反常的举动。

那时候并没有人讲到血腥的场面,她就突然抱头蹲在地上,看上去十分痛苦。现在,薄藤有理由怀疑她将那些被害者同寿启望杀死的被害人联系到了一起。

她一定噩梦不断,发现真相的那刻,她惊悚地意识到她原来背负了这么多血债。她偿还不了,于是那些“人”便驻留在了她的心尖上,时时提醒她不要忘了欠下的债。

或许秋萌考警校的原因也是这个吧,想要驱散心魔,未料到现实的丑恶,让心魔越加肆无忌惮。

“她病了。”薄藤无力地说。

小蔡侧过身看着薄藤脸上复杂的表情,无言以对。法不外乎人情,但杀人就是杀人了。

“难怪当时巩队反覆向我确认那份名单还有谁见过。”意识到重点的小蔡叹了口气,“付晖、赵其如果都是她杀的,那么作案时间能查明吗?”

刘超紧抿嘴唇,不想再说什么。未来会发生的事情大概只有一件——他会把沉重的手铐戴在秋萌手上。而她的一辈子大概就这样毁了。

想到这个沉重的问题,刘超下意识地猛踩了油门,发泄这近来发生的种种,发泄对巩队牺牲的悲痛,发泄竟要逮捕一个才十九岁的花样少女的遗憾,发泄对这世上所有罪恶的憎恨。

“那录音笔是谁寄来的?”小蔡突然问道。

刘超直视前方,略显僵直的双臂隐隐发酸。他沉吟不语,最后又叹息:“那支录音笔是巩队的,寄信的人应该是秋萌。”

小蔡神经比较大条,对这些琐碎的东西印象都不深刻。经过刘超的提醒,他才想起巩队曾经将这支录音笔随身携带,但因为他只看到过一次,因此没什么记忆。

“音频内容已经交给技侦同事分析,他们会给出答案。”薄藤补充了一句。

刘超此刻担心的并不是于海晟的安危,他只是希望,真心希望秋萌不要被内心的罪恶蒙蔽双眼,一错到底。

“陶岚岚的手机开机之后,最后的定位在哪儿?”刘超问。

小蔡连忙说:“海川公园附近。”

海川公园?那周围有什么?刘超赶忙在脑内搜索着所有可用的信息,那个地方离布陌泽家已经很远了。

“公墓!”

小蔡大喊一声。

于是,刘超立马提速,希望还来得及。

而布陌泽选择寻找秋萌的第一站也是公墓,冥冥之中他就觉得秋萌会去和巩向朋告别,毕竟她和他一样没有送巩队最后一程。

夜晚,寒风瑟瑟。因为连着下了几天雨的缘故,地面仍旧湿漉漉的,飘落的黄叶散了一地,尤为凄凉。

布陌泽打车来到这裏,一路上仍旧没有拨通秋萌的电话。从来没有这么绝望过,他强迫自己振作。就这样踏上石梯,一级又一级,两边的灯光昏暗静穆,影子都变得颤颤巍巍。

夜色中,一排排墓碑寂静、阴森。如果不是巩队在这儿,布陌泽觉得半路上撞上鬼也是有可能的。

有些可笑,他好像怎么也改不了开玩笑的死性。难怪走不进秋萌的内心,难怪说了那么多遍喜欢,秋萌都不相信。

他苦涩地扯扯嘴角,现在连自己开的玩笑,他都笑不出来了。

此时此刻,公墓只有他一人。离巩向朋的墓碑只有几步之遥,远远望去,好像……

“有人!”布陌泽心一颤,脚步顿在原地。有个模糊的背影就在巩队的墓碑前,但那个背影绝对不是秋萌。

他边观察,边不动声色地靠近。

脚下的叶子很多,咔嚓一声,不小心踩到了半截树枝,布陌泽顿时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可前方那“人”依旧没有任何反应。

他猫着腰的动作渐渐放松,开始怀疑那究竟是不是人了。因为他的样子更像是跪在了墓碑前,且始终保持同一个姿势。

布陌泽直起身一步步走近,终于在看清之后,他突然觉得什么都晚了……

接到布陌泽的电话时,刘超他们已经到达了公墓路口。而他说出口的事实让刘超一个刹车堵在了那道上。

之后,来的人不只是刘超、薄藤和小蔡,还有局里的领导以及其他更重要的领导。他们讨论的不是真相,而是身份、颜面以及舆论。

不出意料,他们将于海晟被杀的消息给封锁了。

刘超他们甚至连现场都没能再进去调查,领导换了一组人跟进,因为他们觉得此案和其他案件不一样。

“死在了巩队的墓前,也就是说她知道杀死巩队的凶手。”

几个人坐回到车上,刘超猛抽着烟,突然像极了巩队。他心思凝重,却不得不在此刻分析起目前的情况。

“为什么是于海晟?”小蔡无法理解地发问,“如果是于海晟杀了巩队,那么意味着枪在他身上。可是没有搜到枪,更何况他是被勒死的。”

明明一开始,只是单纯地认为于海晟和关欣她们之间的性|交易有关系。没想到,竟会牵扯到多年的案子。

布陌泽躺在后座靠背上,扭头望着黑漆漆的窗外,喃喃道:“秋萌不会弄错。于海晟杀了巩队,说明当年厉俭辛的死和他脱不了关系。但他为什么要杀了厉俭辛?”

薄藤担心地看了眼布陌泽,颓废无力,好像丧失了寻找秋萌的动力。这种丧失源于他似乎能知道下场如何,那么就干脆不去寻找。

“当务之急是先找到秋萌。”幸好,刘超还算个明白人。

车内的人都没有异议,布陌泽像是没有听见一般,眼睛一直死死地盯着窗外。

黑洞洞的夜什么都没有,只是秋萌,今天就是除夕,说好的一起跨年,还能实现吗?

他们整夜寻找,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可哪儿都没有发现秋萌的踪迹。就在他们停靠在路边,拿着地图分析秋萌的动向时,刘超突然惊醒,拍拍自己脑袋,一脸的懊恼。

“是这儿!巩队让我密切留意的地方!就是寿启望杀的最后一个女孩的现场,那栋没建完的大楼!真是该死!捣毁了那个网站,以为大功告成了呢!”他叨叨了半天,停顿了一下,又一惊一乍道,“糟糕!还有一个人我们没有抓到!”

所有人都屏息回想,猛然间记起——“芮杭!”

刘超立马启动车子,掉转方向,往另一个城区开去。而要到达那里还需要两个小时的车程。

“现在九点二十分。”薄藤看了看表,提醒道。

来不及了。

布陌泽知道。但,零点烟花绽放的那一刻就算死也要和她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