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足矣。”
金帝此时却是突然开口点评了一句:“在玄界,起码得你、我合力,方有杀他的把握,但必然得付出一些代价。如今想杀黄梓,不付出代价已不可能了,就算有再多人合力也是如此,唯一的区别只是要付出的代价是轻是重罢了……当年天宫之事,你虽是重创了他,但却让其逃脱了,此事终究是养患了。”
金帝开口,武神也不再反驳。
事实上,不管是他也好,金帝也好,还是月仙、夫子、判官,他们都没有想到,当年还不是武神对手的黄梓,居然可以在五千年的时间里成长到如此可怕的高度,以至于在玄界碍于规则束缚,他们根本就不是其对手。
至少,一对一的单挑局面,他们面对黄梓的话,若不出底牌的话便是必死之局。
而如果出了底牌,也不过只是双双陨落的结果而已。
但以他们的身份地位,没有人愿意和黄梓兑子。
“而且……”
其他人纷纷望向金帝。
“也不见得就只有我们有底牌,黄梓没有吧?”金帝淡淡地说道,“我曾于万界之中,见过他一次……既然他也能自由出入万界,那么你们凭什么认为他没有在万界获得一些其他的传承呢?而若非他有传承,又岂敢与我们窥仙盟为敌呢?”
众人皆默。
“继续。”金帝摇了摇头,也不想再提及黄梓。
“我个人比较倾向于第二点。”判官开口说道,“张无疆后来没有传出任何消息,有可能是陨于那次天宫之事。但之后神魂……应该是被黑白勾魂使捕获,黄梓不知道从哪收到消息,所以才会杀了黑白勾魂使救出张无疆,之后……给他准备了如今这么一副身躯……以黄梓之心性而言,他应该是先准备了这么一副身躯后,才救出张无疆的。”
“我则不这么认为。”夫子摇了摇头,“我觉得这更像是李代桃僵之法。”
在场的其他人里,只有几人知道夫子的真实身份,但他们却是知道“夫子”这二字在窥仙盟里代表的身份是什么。
兵家,谋士。
所以对于他用“李代桃僵”这种术语来比喻形容,倒也习以为常。
“苏安然在玄界实在太高调了,而且……已经破坏了我们几次暗中布置的手笔,如果他真如万事楼所言乃是天灾命格,那我们只能自认倒霉。”夫子缓缓说道,“可如果……这一切都是黄梓的布局手笔呢?”
所有人倏然一惊。
就连金帝,也不由得摆正了姿势,身上的气息有所变化,不复先前那般懒散随意。
“继续。”
“黄梓为什么前面收了九弟子都是女性,但却唯独这第十个弟子是男性呢?”夫子继续说道,“我赞同判官的一个说法,那就是张无疆之前乃是黑白勾魂使的囚徒,是黄梓将其解救出来,而且也为其准备了一副身躯,以供这位张无疆复活之用。”
“但是……”
“为什么之前一直以来,黄梓都没有付诸行动,而是等到苏安然开始在玄界渐渐崭露头角后,他才突然出手杀了黑白勾魂使呢?以黄梓的身份地位,真想要弄到一具这样的无魂身躯,并非难事吧?可他却一直以来都没有任何行动,甚至于最近三千年裡,唯一一次出手还是去抢了万道宫的秘籍,结果和万道宫打了起来,最终也因此和顾思诚不打不相识。”
“再者说了,如果黑白勾魂使真的囚禁了张无疆的命魂,判官你作为他们的上属,他们必然是要把此事禀告于你吧?但一直以来你却没有收到任何汇报,那么其结果不是已经相当明显了吗?”
密室内所有修士,皆是沉默不语。
但从他们的眼神来判断,显然这些人都已在思索夫子所言的可能性。
“我们假设一下。”
夫子再度开口。
所有人的精神,都开始专注起来了。
“苏安然,就是张无疆呢?”
众人眼神瞬间凌厉。
外人或许不清楚这话的意思,只当作是一句普通而没太多意义的话语。
但他们可是窥仙盟的最高领导者,也是整个窥仙盟的决策层。
因此他们自然明白,夫子说这句话所隐藏着的潜台词了。
轮回。
昔年天庭之所以凌驾于第二纪元众生之上,号称管辖玄界万灵,便是因为他们订立天地秩序,划分人、鬼、妖、精怪乃至魍魉魑魅与其他天地芸芸众生,甚至创立了普及玄界的各种功法,以及晋升天庭的飞升之路。
从凡人到修士,从修士到仙人,皆有法度。
他们是抵抗域外天魔乃至玄界之外所有敌人的最前线。
但后来。
天庭众仙堕落了,成为了真正凌驾于修士、凡人之上的存在,甚至严格苛求了修士晋升天庭的名额,乃至开始剥削玄界这方天地,乃至修士、凡人等等。
于是,天庭被群起攻之的修士们摧毁了。
不仅飞升仙路被断,甚至就连轮回之道也彻底破灭。
从此玄界不再有所谓的“轮回”之说。
不管是修士还是凡人,陨落身亡之后,自然魂飞魄散,一身修为再怎么精纯,也只是保肉身千年不腐,但最终的结果还是一身真气再度化为灵气,回馈世界本源。
但不管怎么说,“身死道消不入轮回”这句话便渐渐成了玄界修士们的常识共知。
若非他们是窥仙盟。
若非他们得到了第二纪元早期记载了天庭之说的典籍。
若非……
他们甚至还不知道,原来玄界是真的有轮回之实,而且也有特殊的推演秘法能够找到转世投胎之人。
如果夫子的推论是正确的,那么也就意味着,太一谷,或者说黄梓,手上必然掌握着某种轮回甚至能够找到这转世投胎之人的特殊秘法!
“如果苏安然才是真正的张无疆,那么太一谷对他的重重保护便也就解释得通了。”
“甚至为什么会在苏安然渐渐声名鹊起之时,才将‘张无疆’这个人推出来。”
“如此一来,很多事情也就能够说得清楚了。”
“例如……为何苏安然修炼速度这么快?因为他是张无疆,昔年天宫宫主的关门弟子,天赋绝佳。”
“为何苏安然在剑术上有独到之处?因为他是黄梓的师弟,为了遮掩天宫余孽的身份,所以黄梓才会让他学习剑法。”
“黄梓必然是知道,我们窥仙盟迟早会识破他的身份,也能够发现他与一些天宫余孽的联系,会让我们捕捉到一些蛛丝马迹,所以才会推出这么一个‘张无疆’来吸引我们的注意力……只是很可惜,他不知道我们这边有人知道,张无疆是男性而非女性,所以此局……”
“已破。”
“我们先了黄梓一步。”
“但识破了这一点,也无济于事。”那名戴着宛如狰狞面目的修士沉声开口,“唐诗韵和叶瑾萱联手,剑宗秘境此局也被破了。我们怂恿妖盟联手南州妖族,试图放出天魔之主,却也被太一谷破坏……甚至上官馨早在两百年前就已在幽冥古战场内,我怀疑这也是黄梓的布局。”
“确实。”
“就算识破了这一点,我们也做不了什么。”
有人附议。
“现在做不了,不代表以后做不了。”夫子摇了摇头,“若是以后黄梓打算以此作为诱饵引诱我们,我们完全可以不上当。或者说干脆将计就计,反过来将黄梓一军,彻底打灭这些天宫余孽。”
“现在这一切,只是建立在你的推论而已。”判官摇了摇头,“具体的真相如何,我们依旧是雾里看花。”
“让眼线试探一下就可以了。”夫子缓缓说道,“若这个‘张无疆’表现出的实力比我们的眼线更强,虽说不一定就是我的推论错误,但起码我们也可以防一手。可要是这个‘张无疆’没有我们的眼线强,那么就足以证明我的推论是正确的。”
“但别忘了,唐诗韵也在剑宗秘境那边,而且叶瑾萱也离开了太一谷,正前往剑宗秘境。”月仙突然开口,“唐诗韵曾放言五年内必登绝世剑仙榜,这也就意味着她已经处于道基境的边缘了,说不定此次剑宗秘境有所顿悟的话,那她很可能会立即突破到道基境,到时候我们需要面对的就是一个更棘手的敌人了。”
“杀不了。”武神知道月仙的意思,微微摇头,“除非我们这裏有一人出手,或者能够鼓动这次前往剑宗秘境的其他所有剑修门派联手,否则的话围杀不了唐诗韵和叶瑾萱的……别忘了,当年这两人在天元秘境制造的惨案。”
“那……只能看天山秘境的布局了?”
“上官馨归来,这次的天山秘境她必然会前往,那位可是号称小武帝,同辈……同境界之中怕是没有一人是她的对手,所以就算我们已经提前在天山布局,也同样无济于事。”武神声音有些沉闷,“本来此局是针对王元姬的,但现在看来,我们得做断尾处理了,不能让太一谷摸到我们的尾巴。”
“南州之乱、剑宗秘境、天山秘境,三局皆失利,看来我们的时运还没到呢。”金帝突然笑了一声,“也罢,既然时间还没到,那我们就再等一等,反正五千年都等过去了,也不在乎这一点得失……至少,我们发现了天宫还有余孽在,不是吗?其他事情,进行得如何了?”
“虽然我们当初成功的让灵山彻底分裂,但大日如来宗的确拉拢不了。”有人开口,“小雷音寺则完全不跟我们接触,想来真想拉拢佛门的话,只能从欢喜宗入手了。”
“可。”金帝点头。
“万剑楼也是如此……我们已经试探过了,根据我们埋伏在万剑楼的眼线汇报,尹灵竹与黄梓之间的关系,远比我们想象的要更密切,所以想鼓动万剑楼跟太一谷起冲突,不现实。”
“大荒城这次承了太一谷的情,也不可能和太一谷的弟子起冲突了……天刀门或可一试,而且还有神猿山庄。”
又有两人开口。
“那就将万剑楼也纳入我们的敌对目标,想办法给他们找点事做,顺便接触一下北海剑岛以及藏剑阁。”金帝想了想,然后才开口说道,“神猿山庄不必理会,那头老猴子胃口大着呢。接触天刀门一试,星君推演过,天刀门最近有血煞之气,宗门气运有所削弱,种种迹象都指向黄梓,应是黄梓杀了天刀门一位重要人物,把这消息放给天刀门。”
“儒家诸子派与百家院一派的关系,因这次上官馨杀了听风书阁大长老之事闹得更严重了。”
“那就让他们再严重一些。”金帝淡淡地说道,“鼓动这些人去天山秘境跟上官馨闹,最好逼得上官馨大开杀戒。”
“那妖盟那边……”
“南州这次失利,罗丝那个蠢货中了黄梓的离间计,最近和老龙王闹得有些不可开交,这让那头老龙已经开始有些摇摆了,暂时别去跟他接触。”金帝伸手敲敲了桌子,沉吟片刻后才说道,“去跟甄楽接触吧,这个女人有点跟不上时代了,我们可以给她提供一些迅速恢复实力的丹药,怂恿她继续给太一谷添乱,最好设计让老龙王也一起下水。”
三言两语间,金帝便将所有成员汇报过来的事务一一处理完毕,并且还给出了全新的方针计划。
这些事情看起来似乎都只是小事,单独一件拎出来都没太大意义,也掀不了风浪,甚至不会给人任何刻意的感觉。
但如果将所有的事情全部都集中起来,却是不难发现,有一张巨大的网正扑向太一谷。
金帝的想法很简单,太一谷既然气运如此旺盛,那么就想办法让太一谷闲不下来,如果能够惹得玄界众怒,引起天道反噬,那便是再好不过了。就算不能,这一环接一环的麻烦接踵而至,也足以削减太一谷三分气运。
而且最可怕的是,这些事情全部都没有任何联系,看起来非常的自然,几乎没有任何人为痕迹,任凭谁也找追查不到踪迹。哪怕就算是有人以此推演天机,也绝不会指向他们窥仙盟,而只会指向这些闹事掀乱的宗门。
片刻之后,所有事务便讨论完毕。
“那苏安然怎么办?”
“瑶池宴应该要开始了吧。”
“是。”
“之前万剑楼似乎打算送苏安然去藏剑阁的洗剑池?”
“是。”
“呵。”金帝突然笑了,“那我们就帮万剑楼一把,将苏安然送过去吧……如果他真的是天灾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