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宋成梁虽然大言不惭地说了那些话,其中也并不是真的全无道理的,只不过他说那些话并不是为了她好,而是为了侮辱她、打击她的自尊心,企图叫她自暴自弃,所以完全不能接受。
但此时叶子璐却低低地说出了她的心病——别说她这回又失败了,就算考上了,又能怎么样呢?
她不是应届的小姑娘了,而D大固然不错,可也并不算什么特别了不起的名校,每年海外名校毕业回来依然抱怨找不着工作的就有多少人,那么多无良企业,看人竟然还只看“第一学历”,“出身”不好,最高学历别人连翻都没兴趣翻一下。
叶子璐见她发呆,只得自己关上火,拿出个小盘子,小心翼翼地把炸得脆脆的火腿肠捞出来,用铲子切成小段,细细地撒上孜然粉和一点盐,然后抓了两根牙签,递给了王劳拉一支,扎着吃。
她想说,小花啊,这世界上牛掰的人不计其数,可再牛掰的人做事,难道就不用一件一件地做么?
你见过有几个能狗揽八泡屎啊?
然而叶子璐不小心被炸香肠烫了舌头,眼泪都出来了,一个字都没能吐出来,王劳拉却叹了口气:“我知道,你说得对。”
叶子璐来不及發表评论,只顾嗷呜嗷呜地往嘴裏扇凉气,一低头,发现小熊那不对称的脸上露出了一个可疑的笑容,她于是把满是油的爪子按在了颜珂的脑袋上,留下了一个九阴白骨爪的痕迹。
“干什么呢?往哪抹?”王劳拉忙抽了一张纸巾给她,“我——我还是觉得你说得有道理,我刚才磨刀的时候想了想,觉得要从最初级的翻译资格考起,不干别的了,每天就上班,只学这一样,也只考这一样,一点一点地学,我就是个蜗牛,等葡萄熟了,也该能爬到顶了,对么?”
叶子璐眼泪花哨地看着她。
人一辈子,不过六七十年的光景,那么短,怎么不能过呢?
逆来顺受、随波逐流、浑浑噩噩地也是一辈子,一直卡着自己的脖子往上爬,摔下来痛苦一场,再咬牙继续往上爬,也算一辈子。
结果怎么样,谁也不能未卜先知。
前者觉得后者累、自讨苦吃,后者觉得前者糊里糊涂、可怜。
各有各的活法,谁也不能说谁错,可是人得挑一种对得起自己的活法——所谓对得起自己,就是甘当废柴也好,逆水行舟也好,都得坦坦荡荡。
愿意活得轻松自在的,看见别人香车宝马、功成名就,得能没有一点艳羡之心,知道自己是怎么回事,所以无论遇到什么事,也绝不会不甘心。至于那些知道自己一定会不甘心的,最好就马上洗干净脸,该干什么干什么去。
任何时候,都不会后悔,不会焦虑,不会讨厌自己,不会觉得自己浪费了生命,那就是对得起自己的活法。
叶子璐和王劳拉交换了手机闹铃声,叶子璐的闹铃声成了王劳拉驴叫一样的大声嚷嚷:“起来——起来——起来看书!”
王劳拉的手机铃声是叶子璐给录的,以鬼火晃悠的声音为背景,叶子璐捏着嗓子以叫人起鸡皮疙瘩的颤音说:“王劳拉……王劳拉……王劳拉……我都来索命了……你还不起来背单词……再不背单词……我就把你的脑子吃干净哦……灭卡卡卡卡卡!”
结果王劳拉第二天早晨起来的时候不清醒,听见耳边传来这样的鬼叫,当场吓得从床上跌了下来,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发出了一声惨绝人寰的尖叫,就这么着,拉开了叫人哭笑不得、又鸡飞狗跳的一天的序幕。
两人一起看书,互相督促,然后一起吃早饭,各自上班。
晚上王劳拉去上提供给在职人士的外语补习班,叶子璐狞笑着跑回家,要用洗涤灵给颜珂洗去头上的五个油爪印。
颜珂抵死不从,两人趁着王劳拉不在,在屋里开始了一场你追我赶的殊死搏斗——过程中打翻了水杯一次,踢飞了遥控器两次,最后,颜珂终于让叶子璐给逮住了,就地正法之。
叶子璐一边贱兮兮地哼着《我爱洗澡》,一边把颜珂当成锅刷,在水池里打洗涤灵,自鸣得意地说:“看,腿长,就是不一样。”
颜珂“呸”一声吐出了一口泡沫:“爷自己的腿一条顶你俩长,你这个不到一米六的小矮子!”
“哎哟,失敬!顶我俩长啊!”叶子璐惊讶地说,“那你站起来走路不跟走了高跷一样?心脏供血跟得上么?肯定得低血压吧?长颈鹿就低血压,我知道。”
颜珂给了她一口——这死丫头。
然而或许是叶子璐揉搓颜珂揉搓得太开心了,他们两人同时听见了一声轻响,颜珂整个人……不,整只熊都僵硬了。
叶子璐把他冲干净,低头一看,咦,小熊的背带裤拉链坏了!
这裤子拉链的位置实在太猥琐了,以至于叶子璐提出要给他缝上的时候,遭到了颜珂的保衞贞操一样的反抗。
当然……结果同样是被镇压了。
“你说你,弄得跟我要把你怎么样似的。”叶子璐一边眯着眼,在小熊的裤子上缝出了一排歪歪扭扭的针脚,一边絮絮叨叨地说,“也不看看你那熊样——颜珂同志,你不觉得,这种情况下,无论是我要杀你,还是要睡你,都十分不现实么?”
颜珂没有回答,他这个身体里如果有血的话,脸一定已经红成灯笼了,他心想,活到这么大,第一回被一个女的给非礼了!
他充满悲愤地看着叶子璐,用眼神控诉她:“你这个大流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