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现在好像有些懂了,什么叫做“天大地大,也比不过针尖大”。要说地球两极跨越七大洲四大洋的,人口平均面积占地也不小,南北一平均分配,老死不相往来的戏码在电影里都上演了多少回了,因为距离太远根本就没办法找到彼此,哪怕是拿GPS导航仪也很难测出对方的方位。所以没了电话号码、家庭住址,再加上QQ拖黑不玩MSN与周围曾经的友人断绝来往,想要再找到某个人实在是不太可能的事情——所以何若绯一直认定自己不会再见到他,也没想过要见到他,可此刻她所拥有的冷静与理智几乎正以每分钟三十公里的速度瓦解,好半天才回过神来,不至于让脸部表情过于惊讶从而泄露内心想法。
何若绯被保研到某名牌大学读金融时,还不知道一个星期后就会重逢柯隐。
那段时间她忙得脚不沾地,虽然因成绩优异而被保送研究生,可生活费还是要靠她自己在酒吧里兼职服务生来赚取。家里是指望不上的,但何若绯也从不为此抱怨什么。
大概是她以“坚强”、“隐忍”等外在形象博得了任课教授的特别重视,所以对方才会在下课后把她单独留下,又是欢喜又是满脸堆笑地对她说:“若绯啊,从你第一次上我的课时我就发现了,如今像你这样的年轻女孩实在难得,懂事不说,还很内敛,一点都不像那些没有城府的小黄毛丫头。”
何若绯笑笑,“我没张教授说的那么好。”
“怎么没,我看就有。”她推推鼻梁上的金丝眼镜框,于是接下来的那句话就更加顺理成章了,“若绯,今年多大啦?”
“哦,二十二了。”
“真好啊,年轻就是好,选择多,机会也多。”话到这裏突然语锋一变,“可是不能总仗着年轻就大肆挥霍啊,女孩子家太要强会没有福气的,尤其是像你这种性格内向骨子里却要强的女孩,更需要有人来疼来呵护。”
何若绯一愣,接着就听张教授笑眯眯地握着她的手说:“可惜我家也是女儿,可惜了。不过,咱们学校前几天新来了一个实习的法语老师,他大学时到我的补习班里上过大课,也算是我一手带过来的,那小子又聪明又外向,可懂得逗人开心了,将来肯定是顾家型的。我和他说过了,下星期你们两个就找个时间见见面。”
果然不出所料,早猜出来会是这么回事了。何若绯只觉得额角有汗往下渗,可又不能表现得太明显,只能皮笑肉不笑地推辞一句:“张教授,谢谢您的好心,可是真不好意思,我已经有男朋友了,从大学一直到现在,而且我……”
“不可能的吧?”话还没说完就被她打断,并且还一脸不信任地连连摇头,“我都没看你和男孩子走在一起过,哪里来的男朋友?你啊,完全不用觉得不好意思,也别害羞,我还能害你吗?况且我都和人家说了,你总归是要见见的吧,说不定你将来还会感谢我呢。”
看着张教授的眼神,充满了期待与喜悦,而更多的是多管闲事的那种八婆模样,何若绯咬咬牙,在心裏大大翻了一个白眼,无奈地咧咧嘴:“那好吧……谢谢您的‘热心’,张教授。”
看来这事是不能告诉方以萧了,他要是知道,还不就地从外地杀到她这裏来。
何若绯也挺纠结,但碍于对方是不能得罪的教授,想要拿学分还是乖乖听话比较好,再说人家也是一片好意,见个就见个面,又不是非以结婚为前提的相亲。
于是一晃到了下个星期,何若绯上完课便在张教授满目笑容的眼神注视下一身冷汗地走出教室,赶往同对方约定好的校外咖啡厅。
路上她好奇了很久,好奇对方会是个什么样的男人,万一他要是真对她一见锺情怎么办?万一他根本没张教授说的那么好,是个独眼龙怎么办?万一她被纠缠怎么办?
越想就觉得心惊胆战,何若绯还是摇摇头,不再胡思乱想,转而推门走进咖啡厅。
她没在店内巡视,而是径直走到前台询问:“您好,有位姓张的女士说是在这裏订了位置……”
话刚说到这裏,店门又被人推开,她刚一转头,就看到身形高挑的年轻男人走到她身边,目不斜视地对前台服务生开口:“有位张女士今天在这裏订好了位置,能告诉我是哪里吗?”
女服务生诧异的笑容也在此刻显得戏剧性,望望何若绯,又看看年轻男人,“两位是一起的?张女士预约的位置,是靠窗的第二张桌子。”
服务生的话只有一半进了何若绯的耳朵里,因为她望着身侧的人瞪圆了眼睛。
简单的黑色短袖T恤,皮肤晒成眼下称之为时尚的麦子色,吊起来的凤眼眉梢有着让人一眼就觉得他不是什么好人的那种邪气,好在鼻梁上架的一副无镜片黑框眼镜把他规划得斯文了许多,于是何若绯的目光一路向上蔓延,正巧就碰到那双也盯着她的不怎么友好的眼。
没错,是盯着她。
她蓦地就觉得双腿开始发软,心里面小鼓咚咚地敲个不停,直到他转身朝预约的位置走去,她才恍然间回神,不情不愿地坐到他对面,却还是没敢抬眼看他。
心里面在不停叫嚣着的疑问已经快把她的整个身体炸开了,怎么就偏偏,偏偏又和他柯隐遇上了?
都这么多年了,都决定抱着今生“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走我的小窄桥”的念想了,为什么还会如此巧合的遇见?
咖啡端了上来,坐在何若绯面前的柯隐却没碰,而是上挑嘴角对她微笑,先是一板一眼地自我介绍起来:“你好,我是最近来你们学校实习的法语老师柯隐,今年二十二,暂且未婚,经由你们系张教授介绍来这裏见一位温柔又坚强,体贴隐忍落落大方,打着灯笼都天上难找地上难寻的单身金融系精英小龙女。”话到这裏一顿,他懒洋洋地眯起眼睛,嘲弄般的一笑:“看样子那小龙女说的就是你啊,何若绯?”
果真是江山易改,秉性难移,多少年过去了,他还是那副资本主义模样。何若绯也镇定下来,抬起头面不改色的看着他,“好久不见。”
“……”他瞥她一眼,极不耐烦的口气,“是挺久不见,你也老了不少,哪像二十二啊,有点儿朝气行不行。”
有必要一见面就损她吗?何若绯不和他一般计较,笑笑没说话。
沉默的气氛令柯隐觉得不自在起来,他好像气她这四年来一点音训都没有,又好像气她可以随便和不认识的男人相亲,于是腔调故意刻薄起来就是纯心挑她刺儿,“怎么,你大学不会一直空窗到现在要靠相亲来找男朋友吧?我记得你不是和一个叫方以萧的好着吗,当时他还挺出名的,大学时期他不就在网上创立过一个IT虚拟公司嘛。”
何若绯怔了一下,盯着他心有余悸地皱起眉:“你是怎么知道的?”
她的事情,他不是早就不关心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