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9 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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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云立在梵音殿的门前, 细细打量着从温柔静死前所穿的那件衣裙。

款式是十几年前的,布料曾是当年风靡一时的红霞锦, 因为这锦缎在阳光下能闪耀出红霞般的光彩而得名。

不过这料子有个缺点, 十分矫气。无论是水洗还是存放都特别耗费心力,稍加不慎,就会同眼前这件一样, 红霞部分的丝线失了光彩变得暗淡无光, 让整件衣裙看起来老气横秋的。

所以这红霞锦只在京中风靡了一段时日,就被贵妇们弃之如履, 虽然洗护用不着贵妇亲自动手, 但这料子穿在众人都是一样的效果, 谁还废那心思‘伺候’一件衣裳?

萧淮北母妃当年也是被赏过两套的, 不过舒妃过世后皇上不知发了什么疯, 不但锁了她的宫殿, 还将她用过之物全部一把火烧了个精光,包括这两套红霞锦。

幸云看了很久拿不准主意,故而福了福道:“年份已久, 奴婢也拿不住主意, 需要去趟尚衣局翻阅一下当年的记档。”

宋朵朵正要点头应下, 却听萧淮北道:“谁人不知姑姑当年是凭借有过目不忘的本事, 才被父皇委以重任的?这只有我们三人, 姑姑不必有顾虑, 直言便是。”

幸云微微蹙眉, 斟酌后道:“这红霞锦是陛下登基那年想动京城,而奴婢那时只是个初入宫的小宫女,在浣衣局当差。所以对这红霞锦印象深刻。因为这红霞锦的材质特殊, 不仅面料易损, 且容易变形。所以每次浣洗红霞锦前,需要先将衣服平铺在水池里,然后寻几个心思手巧的宫女,分别沿着衣领、衣袖、还有裙角小心向着里侧轻轻揉搓。清洗好后也不能拧干,需持光滑的竹竿将衣服撑起放在阴凉通风的地方阴干。”

宋朵朵听到这时,猛地想起了一事,虽急于发问,还是耐心等幸云将剩下的话说完。

幸云继续道:“奴婢最后一天在浣衣局当差时,浣衣局又洗了一件红霞锦,宫女们对清洗红霞锦驾轻就熟,很快就将洗好后拿到指定地点阴干。偏偏那日天气突变,晌午还晴好的天儿,下午突然刮起了大风并降了暴雨。宫女们第一时间就去收取这套衣裙,可那日的大风还是将衣服给毁了。”

宋朵朵追问:“然后呢?”

幸云一声叹息:“那套衣服的主人是当时正得宠的乔美人,认定是自己品阶低,所以浣衣局轻视她,于是哭诉到了皇上跟前。皇上为博红颜一笑,下令将浣衣局主管以及碰过这套衣服的所有宫女全部杖责五十,行刑当日,还命令所有人围观,奴婢记得清楚,其中有两个宫女没挨过五十,当场身亡。至于剩下的几人最后是什么下场,奴婢就不得而知了。”

浣衣局可谓是是宫里低贱的几个部门之一,她们每日辛苦劳作,吃的还是残羹冷炙,对于同样洗了三年衣服养活一家老小的宋朵朵来说,最能切身体会她们的辛劳了。

可这么辛苦无人得知也就罢了,偏偏又因这么一件小事,下了这么重的责罚?这偌大的皇宫里,还真是冤魂多的令人咂舌。

这时,幸云端着手中的那套衣裙,又说一句:“奴婢若没记错,这套红霞锦,好像就是当年乔美人毁的那件。”

虽过了多年,但那日之事,幸云还记得十分清楚,大风来的急,被竹竿撑起的衣裙就像是一个风筝,被风吹的飒飒作响。等众人手忙脚乱的将衣裙扯回手里时,衣服的几处流霞丝线被崩断,洗护的宫女很想补救,但丝线难得,只是手足无措的求到嬷嬷那里,可最后不过是多了一个面对衣服唉声叹气的人罢了。

由于红霞锦在阳光下所呈现的光芒一致,衣服款式又大同小异,未经过手的幸云姑姑还真一时拿不准注意。尤其当年她已经要离开浣衣局了,未免惹祸上身,她也只是远远看了几眼,现如今套在温柔静的身上的这件,也有几条崩断的丝线,故而让她想起了当年的这件事。

若真的是那件?难道是当年那几位宫女在寻仇?这不可能吧?几个宫女有这么大能耐吗?

“为什么不可能!那些成大事者又没比谁多了一个脑袋?唯信念尔!”宋朵朵行至她的面前抖落着手中的衣服:“何况大家都是娘生父母养的,凭什么因为一件衣服就随随便便要了他人性命?真是可恶!这个乔美人如今是何品阶?我要找她聊聊!”

幸云喃喃道:“可这个乔美人,当年就遇害了呀?”

“遇害了?”

“是!”幸云道:“乔美人是十二位贵人里第一个荣获圣恩的美人,红霞锦事件后,她很快被太医诊断出喜脉,龙胎五月大时,乔美人在湖边喂鱼时意外崴了一脚跌进湖中,被救上岸时不但龙胎不保,她自己也陨了命。”

这些事发生时萧淮北只是个不满四岁大的孩子,就算听闻此事,概念也很模糊,长大后寻着当年出事的案发地查看,也觉得不可思议。

萧淮北:“御苑的碧波湖湖边水浅,唯一能淹着人的地方就是湖心凉亭,但凉亭内有齐腰高的朱红栏杆做庇护,就算是本王在那滑了脚也不一定能跌入湖中,何况乔美人比本王还矮上许多。”

幸云:“也正因如此,当年这件事闹的物议沸腾,甚至有人说乔美人是被水鬼缠上了。而刚巧……”

幸云言此缄了声。

萧淮北漠然片刻,沉道:“刚巧外公是治水的参将,宫中就有流言说母妃会巫术,可以控制水鬼杀人。”

江秋眠比萧淮北还要小上两岁,当年宫中的这些旧事,非士宦人家也难以探知。但宫内的流言传到了宫外就是另一个版本了:皇帝的舒妃是个妖妃,闹的后宫鸡犬不宁,最后天神降了一束天火,收走了邪祟,后宫自此安宁。

而今一听,觉得极其扯淡:“简直是一派胡言!”

三人齐齐收了声,各个面色沉凝。

人言可畏,三人成虎,当年之事显然是料定了人心,一个乔美人遇害了大家可能不觉什么,可第二个、第三个、第四个乔美人接连不幸呢?搁在谁听了,都会觉得这舒妃恐怕有些阴毒的手段!

而最有权利去制止流言蜚语的人就是皇上,可惜从一开始他就没有重视此事,没有机警的想到这一系列事件的连锁反应,故而导致幕后之人胆子越来越大。

三人各自生闷气时,宋朵朵奋笔疾书的在小本本上飞快画了几笔,画好后递给幸云:“姑姑瞧瞧,当年晾晒红霞锦衣,最终是不是呈这个形态?”

幸云看道:“对,就是这样的,撑好后如同套在了人的身上似得,晚上一瞧特渗人。”

宋朵朵冷笑一声,把手稿交到萧淮北手里:“两位大人瞧瞧,这像不像温柔静的死相!”

幸云说衣服不能拧干,极易变形,所以要用竹竿将衣服撑起;又说风一来时,衣服如同风筝一般,那不就是将衣服撑起,如同温柔静的四肢被人分别系着吊起!

萧、宋两人一见,登时眸色一沉:“怎么会这样? ”

宋朵朵沉吟片刻,喃喃道:“不出意外,我们似乎找到了整件案子的初始原因。”

江秋眠微微迟疑:“你是说?这所有案子都是当年那几个宫女做的?”

那她们只杀死这乔美人就算报仇了,何必闹出这么多事呢?

江秋眠虽然在合理的范围内提出疑问,但在宋朵朵听来,不过是他骨子里否认女人的能力,以及,他们的宫女身份。

或许在他看来,这几个宫女若能搞出这么多事情来,那干脆为自己想条好的出路,直接离开浣衣局不是更好?

而同样是男人的萧淮北,自幼在宫中长大,见识最多的就是女人之间的阴谋诡计,宋朵朵这么一说,他便想到了关窍!

萧淮北:“有人利用了她们。”

浣衣局的宫女整日劳苦工作本就有怨言,可偏偏她们难有出头之日,不得不任劳任怨。她们不过就是随手洗坏了一件衣服,就要付出惨痛的代价。

这个时候的她们,心中怎能无恨?

如果这时有人对她们伸出援手呢?她们一定会孤注一掷紧紧抓在手里,因为她们知道,这次机会一但错过,她们的下场就是:在宫中某个不被人在乎的阴暗角落中蹉跎致死!

“不错,”宋朵朵道:“有人想做局害死舒妃娘娘,但害死一个人并不难,难的是让舒妃娘娘心死的同时,让陛下对她失望。既然如此,就要操控出一盘棋。这盘棋里注定要有几颗棋子,幕后之人既不想脏了自己的手,那不如对那些生在绝境中的人施以一点点的恩惠。譬如,红霞锦事件中,浣衣局里那几个受了刑的宫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