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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扶着萧伯父回到沙发上,倒了一杯浓茶给他。萧伯父和蔼地道:“对了,你有没有考虑过和我们一起走?”我抬头问道:“伯父,您一定要走吗?萧然也一定要走?事情不都解决了吗,您现在已经清白了。”萧伯父道:“事情是解决了,可以前的生意都没有了,你要伯父东山再起,我可不像你们小年轻冲劲十足,是时候换个环境好好休息休息了。”我问萧伯父道:“您现在仍然坚持去日本,应该是刚刚下的决心吧?”萧伯父问我道:“你是说为了幸子?”说完,萧伯父眼神迷离地望着窗外,呢喃道:“就算是吧。”我诚恳地问道:“伯父,那萧然可以留下吗?您放心,我会好好照顾她的。”萧伯父回过头看着我,温和地道:“傻孩子,萧然已经长大了,她的去留我能决定吗?”我会心地笑了笑:“伯父,我明白了。”

卧室的门开了,西哥拉着洋子走了出来。洋子的眼圈有些红,低着头,不敢正视萧伯父。西哥拉了拉洋子的手,对她道:“叫啊,怎么不叫啦,刚才不是说得好好的吗?”我看了一眼萧伯父,他正急切地看着洋子,那种隐隐流露出的期盼神情,让我都对洋子有些妒忌。洋子没有吱声,也不再向萧伯父迈进一步,低着头,拉着西哥的衣袖,像一个怕生的小孩儿。我为了打破这僵局,轻声对洋子道:“怎么啦,洋子,过来啊,萧伯父才是你的亲生父亲。”洋子终于向萧伯父迈进了两小步,但仍然低着头。一旁的我也跟着莫名地激动,亲生父女相认的情节,我可只在电视裏面看过,真正发生在我身边的时候,那种亲情之间默默的震撼,那种现实生活的变化无常,让我突然有一种念天地之悠悠,独怆然而涕下的感慨。

洋子走到萧伯父面前,缓缓抬起头,霎那间,潸然泪下。就在我和西哥以为洋子叫来一句感人肺腑的爸爸之时,洋子突然扭头就跑,哭着冲出了房门。懊恼、悔恨和失望,迅速浮现在了萧伯父那张不再年轻的脸上,随着一声长长的叹息,萧伯父走到窗边,静静地望着远方,自言自语道:“真难为她了。”

我和西哥决定让萧伯父一个人静一静,于是和他告辞之后,我和西哥就追了出去。追到小区门口,西哥道:“莫非洋子长了三条腿,蹦得还真快,她前脚出门,我们后脚就跟不上了?”我对西哥道:“要不这样,你去找洋子,多陪陪她,当初萧然的反应也比她好不了多少,女人嘛,毕竟承受能力小了点。”西哥自豪地道:“那是,谁有我们两个脸皮厚,动不动就叫人家爹?”我侧过头,望着西哥道:“你不自己也叫了吗?别没事儿老把我和你摆在一个位置,沆瀣一气似的。”西哥嘿嘿地道:“我是叫了啊,可老子没你大声。”

我和西哥在等车的时候,我打了个电话到疯子家里,接电话的是小珍。我问道:“小珍,他们人呢?都不在吗?”小珍道:“嗯,都还没有回来呢,我正在煮红豆稀饭,可好吃了,等你们回来一起宵夜啊。”我嗯了一声:“好的。”

挂了电话,西哥递了根烟给我,对我道:“别说兄弟我不仗义,有件事情一直闷在心裏,快憋死我了,所以决定还是告诉你。”我点燃香烟,朝西哥吐了个烟圈道:“有屁就放响点。”西哥道:“前几天小珍借了我五万块钱,本来这事儿我答应她不告诉你的,但想来想去还是应该对你说一下。”我惊讶地看着西哥道:“小珍找你借这么多钱干吗?她怎么没跟我提起这事儿?”西哥道:“我哪儿知道啊,就是觉得有些不靠谱,所以犹豫再三还是跟你说一声的好。”我对西哥道:“不对啊,就算小珍借钱,也会找我借,怎么会管你借呢?我不信。”西哥道:“我的亲哥哥,你可别和小珍串通一气坑蒙拐骗啊,我可是字据都没立一个,你要不认账,我非得把铺盖卷儿搬你家住个十年八年的。”我对西哥道:“是小珍借你钱,我又没拿你一分,你咋往我身上赖啊?”西哥嬉皮笑脸道:“那不管,谁让你们两个有前科。”我横了一眼西哥道:“不是我说你,以后说话注意点,尤其是在萧然面前,别老把小珍和我凑一起。小珍现在是我妹妹,你老提我和她什么前科前科的,那是侮辱我和小珍之间的兄妹之情。”西哥不屑道:“哟,那可不是侮辱,是抬举你。人家小珍那么好的姑娘,就好比有一首歌裏面唱的那样:大阪城里的姑娘香又甜啊……”我摇了摇头,认真地看着西哥道:“我的亲弟弟,不是姑娘,是西瓜。”西哥自嘲道:“差不多,都差不多。”

车来了,我让西哥先走。西哥上车之后,从裏面探出个头,伸长脖子道:“亲兄弟,明算账,改明儿你可得给我打个借条。”我白了西哥一眼道:“要钱没有,要命一条!”车子慢慢启动,西哥扭着脖子朝我喊道:“老子就知道上了你们的贼船,晚上我就去收拾铺盖卷儿,你家大门至少得对我敞开十年!”

西哥走后,我打了个电话给萧然,问她道:“小珍找西哥借了五万块钱,你知道这事儿吗,她是不是有什么难处,或许我们也应该帮她一把?”我特意把“我们”两个字说得比较重,算是向萧然表示我的立场。萧然开始没吭声,沉默片刻道:“不知道。”我一听萧然说这话就知道她底气不足,于是坚定地对她道:“你肯定知道,你们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西哥告诉你的,是吧?”萧然问我道。我答道:“告诉我什么啊,他就说借钱的事情,至于什么原因他也不清楚,所以他才问我。”萧然故作为难道:“不过小珍交待过,不要告诉你的,唉,我真的好为难啊。”一听萧然这口气,我又忍不住油腔滑调起来,对萧然道:“哟,这都老夫老妻的了,娘子还和我客气啊?”萧然嗔怒道:“谁和你老夫老妻的,你想得美,对你说话稍微好点你就轻飘飘了是吧?”我故意神秘道:“你要是告诉我实情,我决不亏待你。”萧然道:“去你的,你脑子里就不能有点纯净的东西吗?”

我知道萧然肯定是想歪了,于是故意问道:“你是说娃哈哈吗?”萧然笑笑道:“少和我贫,我可不像小珍,会因为你那些自以为高明的假幽默受你迷惑。”我严肃道:“萧然同志,这次可真是你脑子不纯净了,我说不亏待你,还真不是有什么不良企图,只是要告诉你,我已经知道你的亲生父母是谁了。”萧然惊叫起来:“真的吗?”我一本正经道:“骗你我不得好死。”萧然急着道:“那你快点说啊,你可别再惹我生气。”我幸灾乐祸道:“女人的优势就在于对男人的威逼利诱总会凑效,不过这次可不一样,要告诉也等回到家里了再说。手机辐射大,等我把来龙去脉给你讲清楚,估计堆积在耳朵里的耳屎足可以堵塞我大半个耳洞了。”萧然微微笑道:“你知道吗,你有时候低俗得让人受不了!”我对萧然道:“虽然我知道这是我一贯的优点,但你也不能老提出来,这很容易让我骄傲自满。”萧然道:“行了行了,你已经够骄傲自大自以为是的了。”我笑道:“说别人自以为是的人总是意识不到自己的自以为是。”萧然没有说话,啪地挂了电话。

我心想只是开个玩笑而已,萧然不会这么小气吧?要真这样,那以后结婚了还得了,天天得当菩萨供着才行。忐忑不安一会儿之后,收到了萧然的短消息,对我道:“小女子无才便是德,说不过你,行了吧,等你回家,嘿嘿。”我没有回萧然的短消息,心裏暗忖道,看来每个女人都有自己可爱的一面,关键在于男人怎么去激发她们,这无疑又给我们男人造成了新的生活负担。

掰着指头算,萧伯父也没有几天就要去日本了,凭我的直觉,我应该可以留下萧然。回家路上,路过小娟工作的咖啡店,我突然有一种特想和她打个招呼的冲动。于是,我让师傅靠边停车,独自推门走了进去。我对小娟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更多的是内疚,总觉得自己有些对不起她。既然是朋友,我不应该忘记她在上海的存在。

咖啡店里,我并没有发现小娟的身影,于是我问了几位她的同事。有一个年轻的小伙告诉我小娟已经好几天没有上班了,听说是生病了。我问他严不严重,小伙子说具体情况他也不太清楚。

走出咖啡店,我打了个电话给小娟。小娟的声音听上去不是我想象中的有气无力,于是稍微松了口气。小娟接到我的电话,显得有些高兴,问我道:“你怎么会突然想到给我打电话?”我歉意地笑了笑:“最近比较忙,刚才是路过咖啡店的时候听你同事说你生病了,所以才……”小娟道:“你不用解释,能接到你电话我已经很开心了。”

不知道什么原因,听小娟这么说,我心头骤然一热,感觉自己忒不是人了。如果把友情当成一种自己可以利用的工具,这是可耻的。我决不愿意做一个可耻的人,扪心自问,也许我太不在乎一些生活中的细节,以至于自己对自己有时候都会产生一种错觉,我是不是在自己需要帮助的时候才会想到周围的朋友?如果是这样,未免就太自私了些。

我看时间还早,于是来到了小娟家里。小娟微笑着为我开了门,和她一起迎接我的还有一个毛乎乎的小家伙,一只超级可爱的小狗。它看着我好像是看到主人一样摇头摆尾,两个黑眼圈看上去像一副黑框眼镜,显得特别可爱,让我忍不住弯腰伸手摸了摸它的头。小娟要给我倒水,我说不用,需要我会自己倒的。我问小娟道:“你同事说你生病了?”小娟道:“小毛病,都好得差不多了。”我拿出一支香烟放在嘴裏,刚想点燃,小娟问我道:“可以给我一支吗?我的刚刚抽完了。”我看了看小娟,关切道:“你不是早就戒烟了吗?”小娟苦笑道:“最近又抽上了,可能太无聊了吧。”我递了一支香烟给小娟,替她点燃,问她道:“对了,你还没说你究竟是什么病呢?”小娟身体后仰,靠在沙发上,吐出一个烟圈慢悠悠道:“说了没事儿,你怎么还那么啰嗦,认识你快两年了,你还没变。”我还是有些不放心,问小娟道:“是不是因为咖啡店的工作太累了?要不就干脆别干了。”小娟转头看着我,微微笑道:“哟,口气不小嘛,你养我?”我也不好意思地笑笑,对小娟道:“一日三餐应该没有问题。”

小娟用手将垂到前额的头发往后捋了捋,望着我苦笑道:“说实话,有时候我真的想去干老本行算了,你说那多舒服啊,往床上一躺,闭上眼睛,一个小时收入够我在咖啡店干一个月了。”我有些心疼,惊讶地看着小娟道:“小娟,你可千万别这么想,那种钱,你挣得再多心裏也不会舒坦,现在这样不是挺好吗?”小娟叹了口气道:“是挺好,可我之所以一直坚持这样是为了……”小娟突然停了下来,扭过头去看着窗外。我握住小娟的手,安慰道:“小娟,别这样,我知道你是为了自己能过上正常的生活。”我说完这句话,小娟缓缓转过头,惊讶地看了我一眼,然后马上又恢复了平静,旋即笑笑道:“嗯,你真聪明。”我听小娟这语气不对,问道:“你这话怎么听起来忑别扭,是夸奖呢还是挖苦?”

小娟没有回答我,反而问我道:“你真想知道我什么病吗?”我点了点头:“嗯,真的不严重吗?”小娟道:“右胸有个硬块,就这么简单。”我心裏一咯噔,紧张地问道:“有没有检查过,这病可大可小!”小娟道:“这不就等着你来检查吗?”听小娟这么说,我反而觉得有些不好意思,明知故问道:“我又不是医生,我懂什么?”小娟带着我的手慢慢往她的右胸移动,我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可小娟仍然眼神镇定地看着我,手上却更加用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