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过枫林,来到一处河流边,对面是陡峭的山崖,身后是连绵的老林。
他摘了一根树枝,用树皮搓了一根细绳绑在枝头,盘膝坐在河边,将细绳往前方河流甩去。
奇怪的事,便在这一刻发生了,明明这细绳犹如风中柳絮,轻飘飘的一丝,竟是笔直向前,落在水中,绳头自然而然的,往河中沉去,犹如天地至理、本就是如此。
他一边哼着歌儿,一边在河边钓鱼。
河底的鱼游来游去,看到那无饵无鈎之“鱼线”,感到很快乐。
岸上的他看着游来游去的鱼,也感觉自己很快乐。
他心中无鱼,而水中有鱼,鱼心中无他,而岸上有他。
也不知到底是他在钓鱼,还是鱼在钓他?
日头逐渐移上了中天,暖和的阳光笔直的洒落,水面上一片凝光,仿佛那一条条鱼,在河面上跳动了起来。
在他身后,林中慢慢的踱出一名老者。
那老者驼着背,穿着褐色布衣,腰间别着一把最多用几两银子买来的寻常铁剑。
他在山风中一阵急咳,缓过气来,抬头看向河边盘膝钓鱼的青年。
这一刻的老者,有一种奇异的感觉,觉得这青年与他手中的鱼杆,仿佛和天地山川成为了一体。
就像这青年本就该在那里,从古至今,便一直都在那里。
褐衣的老者慢慢的踱了过去,在青年身边坐下,看着落入水中的“鱼丝”。他道:“这丝无鈎?”
青年道:“无鈎!”
老者道:“既无鈎,也无饵?”
青年道:“既无鈎,也无饵!”
老者露出有趣的笑容,他笑道:“既无鈎,也无饵,你便不是在钓鱼,那你是在做什么?”
青年道:“我在修真!”
老者想了想,道:“听说过修道,也听说过修魔,何谓修真?”
青年笑道:“岂不闻:可怜万类属虚名,认破方能脱死生;慧性犹如天际月,道情却是水中冰。拨回关捩头头着,看破虚空物物明;缺行亏功俱是假,丹炉火炼道难成?”
老者道:“既然‘缺行亏功俱是假,丹炉火炼道难成’,那何为真?”
青年道:“九转功成不见丹,咒将敕水无魔魁;不得流珠不见铅,大道从来属自然!”
老者低头沉思,良久过后,点头道:“受教了!”
老者盘膝坐在草地上,看着青年在那钓鱼。
山风逐渐小了下来,正午的阳光,让山间的阴凉之气小了许多。
青年道:“老人家,你为何而来?”
老者抬起头来,看着悠悠的白云:“为了争斗而来。”
青年扭头看着他,过了一会,叹一口气,道:“我怎么觉得,老人家你是为了等死而来?”
老者笑道:“差不多吧!活了这一辈子,能做的事,该做的事,也差不多都做完了。我已经老了,也早就伤了、残了,接下来,就是年轻人的天下了。
“可惜,没有能够亲眼见到华夏光复,百姓安定,天下太平。但我相信,这一天终究是会到来的。”
青年继续看着他,然后点了点头:“老人家,你是一个好人!”这一刻的他,无拘无束,清静自然,因此想到什么就说什么。
说话间,上游有一只扁舟,缓缓而来。
舟上立着一名中年男子,此人身披蓑衣,头发短密,双目炯炯如电,腰间插一口铁剑。
扁舟飘至他们前方的湖心处,那人双足轻轻一转,扁舟自横,舟上的中年男子变成面对老人。
河水滚滚,那扁舟就这般飘在河中央,仿佛有一道无形的铁索将它拴住,竟不再往下游冲去。
那中年男子看着老人,沉声道:“你到得更早!”他的声音低沉而又有力,带着一种能够穿透虚空似的雄浑力量。
老者的声音却是苍老:“该交待的事,都交待完了,今日难得悠闲,所以早到了些。”
中年男子看向他身边钓鱼的青年:“这位是?”
老者道:“一位在这裏修真的小哥,我来的时候,他就已经坐在这裏了。”
中年男子道:“听过修道,听过修魔!何谓修真?”
老者道:“他说‘九转功成不见丹,咒将敕水无魔魁;不得流珠不见铅,大道从来属自然’!”
中年男子低头沉思,过了一会,沉声道:“有道理!”顿了一顿,道:“既然是他先到的,你我可要移步?”
钓鱼的青年,将渔竿收起。
他把树皮搓成的细长鱼线绕在鱼竿上,连着鱼竿一同,横放在大腿上,笑道:“没事!虽然是我先到的,但这片山川江水,也不是我的。你们只管做你们的事,我就看看,我不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