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了,这些都不重要了,我们先去医院看爸爸。”说完,我拉着黎秋阳往学校外走去,心裏不断地安慰自己,幸好只是癌症初期。
我和黎秋阳打车到医院,一路上各种催促司机,下车时被臭骂了一顿,可我一点火气都没有,此时,我只想要快点到爸爸的身边。
一走进住院部,就看到很多病人插着引流管走来走去,我跟在黎秋阳身后走进病房,张阿姨正坐在床边跟爸爸聊天,见我进来,她脸色暗了一下,冷不丁地冲爸爸冒出一句:“你的孝顺女儿来了。”
“孝顺”两个字是加了重音的。
病床上的爸爸面色还算正常,来的时候黎秋阳也跟我解释过,做手术之前除了不能吃饭外没什么问题,跟正常人一样,只是手术后身上会插一段时间引流管,初期可能会痛得厉害,需要人二十四小时看护着。
想到这个曾经为我遮风挡雨的男人要这样被病痛折磨,我的眼圈禁不住红了。
我不想在这种场合和张阿姨吵架,没有理会她的挑衅直接走到爸爸身边,说:“爸,我这段时间太忙了,一直没有回去看您,您自己要注意好身体啊!”
“忙不是逃避孝顺的借口。”张阿姨又来了一句。
我也是有点不懂,这个女人平日里不是总爱装出一副温柔贤淑的样子吗?怎么今天句句话都针对我。
看了黎秋阳一眼,他也是一脸无奈。
有些人,你是想避都避不开。可我今天没心思和她纠缠:“我今天是来看爸爸的,不想跟你吵架。”
只是我不想闹事,不代表别人就能放过我。
“你的意思是我在找茬?”张阿姨站起来,衝着爸爸说,“老黎,你看看你这闺女,长辈说一句都不行!你说说,你胃疼这段时间,是谁整天提心吊胆地守着你?是谁每天忙里忙外地照顾你?要不是我和秋阳发现问题及时送你到医院,搞不好癌症就不是初期了。再说说你这个孝顺女儿,她从家里出去这么长时间,有主动给你打过一次电话问候过你一句吗?我就不明白了,她都这样了,你为什么还要事事想着她?这么多年,可都是我娘俩儿受委屈……”
“好啦,我这还没死呢,你就在争些什么?”爸爸有些生气,喝止住张阿姨。
张阿姨见爸爸生气了,便悻悻然闭了嘴,但脸色还是阴沉沉的。
听到张阿姨那些话,我忍不住冷笑道:“您憋了这么多年,假装无欲无求的,这会儿狐狸尾巴终于露出来了吧?”
“黎鸽,你胡乱说些什么!”张阿姨大概没想到我会说这样的话,气急败坏地惊叫起来,也顾不上我爸是不是生气了。
“你们要吵架出去吵,病人明天手术,需要休息。”在一旁给邻床病人打针的护士冲我们轻喝道。
张阿姨给我使了一个眼神,示意我出去说,黎秋阳也跟了出来。
楼梯间内,张阿姨开门见山地说:“黎鸽,你爸这情况,虽说是初期,但谁也说不准明天上了手术台之后会是什么情况,你爸已经跟我初步交代了一下他手头存款和房产的分配计划,但我觉得不合理,咱们今天就敞开来谈谈怎么分配吧!”
“我爸这还没死呢?您至于吃相这么难看吗?”没想到张阿姨竟会这么赤|裸裸地跟我争家产,我不觉替我爸感到心寒。
“我吃相难看?我没名没分地跟了他这么多年,我不替我自己争,也得替我儿子争,这怎么就难看了?”张阿姨不再温柔,像个锱铢必较的泼妇一样质问我,“你父母离婚的时候,你妈已经分走了你爸一大半财产了,他原本就没剩下多少,现在还要分一大半给你,我不同意,绝对不同意。”
“张阿姨,看来我爸没有告诉过你,我家的家产,我妈赚得多。也是,男人在出轨的时候总喜欢夸大自己的能力,不然怎么会有蠢女人奋不顾身?”我冷笑着看她,“你有什么脸说你不同意?再说了,你就算不同意,你去找我爸说啊,在我面前嚣张个什么劲儿?我如果是你,我一定会当一个好继母,最好能把我感动得跟电影里那样,哭着喊着叫你妈,或许,我就会主动放弃继承权了。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典型一个恶毒后妈,你觉得我会退让?”
“你……你说我恶毒?我恶毒会这么多年不吵不闹,任由你爸爸对你和你妈无微不至地照顾?黎鸽,我自认已经够对得起你和你妈了,如果不是我一直不争不抢,你能和你妈过那么多年安稳日子吗?”她被我呛得脸色很难看,身子都因为生气有些颤抖。
我被张阿姨的话气笑了:“您的三观实在是太有意思了,照您这样说,我还得谢谢您这么多年放了我和我妈一马?您不是伟大吗?怎么这会儿不再继续伟大下去,要和我争?”
“我争?我争那些有什么用,我是为了我家秋阳,这孩子从小吃了太多苦,事到如今,他还处处替你着想,我不替他争,他就会一无所有!”
“张阿姨,要是你直接承认你当初当小三,就是看上我爸的钱了,我还能高看你几分,你现在这个样子,拿着黎秋阳来装可怜博同情,真让人恶心。你现在知道黎秋阳吃苦了?那你当初干吗要生下他?让他一辈子都要背负私生子的名分见不得光?”
有些人,得到的已经够多了,可是她不满足,希望所有一切都是自己的。她拼尽全力地掠夺,却不知真的拥有一切后会不会有想象中幸福。
“黎鸽,你别这么说,她是我妈。”黎秋阳终于忍不住出声,“不管怎么说,她也挺苦的,都是为了我。”
“你的意思是,我错了?”听他这么说,我的心凉了半截。平时一口一个姐地叫得亲热,可真正出现矛盾了,我就变成了黎鸽,他旗帜鲜明地站在他妈妈那边。
“我不是那个意思。”黎秋阳眉头紧紧地皱着,为难地解释,“爸爸的钱,我一分都不会要。我知道我们对不起你,我可以做任何事补偿你,真的,任何事,我只希望你能看在我的面子上,对我妈好点儿,不要总是说那些难听的话伤害她。”
“伤害她?黎秋阳,我知道她是你妈,可是你能不能搞清楚是谁伤害谁?还有你是要告诉我,你这段时间做的一切,都只是为了补偿我,为了让我对你妈好一点儿吗?”我看着黎秋阳,过去的种种跟幻灯片似的在眼前晃过,晃花了我的眼。
医院的消毒水味太熏人了,不然我的眼睛里怎么会酸涩得想要落泪呢?
“黎鸽,不是这个意思,我是真的把你当姐姐的,真的……即使没有我妈的事情,我也会一样对你好。”
我看着黎秋阳慌乱地解释着一切,他不知道,在他站在他妈身旁指责我的时候,所有的解释在我面前都毫无意义。
我原以为黎秋阳对我的好,只是单纯地觉得我俩同病相怜,都是上一辈狗血感情纠葛的受害者,我们俩是坚定地待在同一个阵营里的。可现在发现,我太天真了,我的阵营里从来都只有我一个人,而黎秋阳自始至终都是站在他妈妈那边的,就连对我的好,也只是为了我能多体谅他妈妈一些。
是他替他妈妈来受苦赎罪的意思吗?
对不起,我不同意。
“你们不用多说了,爸爸现在还好好的呢!你们要是有本事,就在他活着的时候好好照顾,让他把所有的东西都给你们。”我看着张阿姨和黎秋阳,心无比累,“明天手术的时候我会来,手术之后我会请专门的护工来帮忙照顾。有什么事情,我会让护工通知,以后我们大家就不要有联系了。”
最后一句话我是说给黎秋阳听的。
“姐……”黎秋阳叫我。
“不要再叫我姐了,你好好照顾爸爸吧,我先走了。”我拒绝了要送我离开的黎秋阳,一个人走出医院。
树上最后一片枯叶飘下,不知不觉已经冬天了,风无比凛冽呢,我裹紧风衣,一个人走入风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