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着见了两天的客户,周垚终于抽出时间见表姐周沫。
姐妹俩在一家甜点屋消磨了两个小时,周沫首先关心的就是周垚的下半辈子。
“你和你那房东,还打算有下文么?”
周垚不懂,怎么每个人在这件事上都特别上心,好像她要是错过这个村,这辈子都没指望了。
“有没有我也会继续享受生活的,并不会因为要一个结果就改变啊。”
周沫是过来人,当年结婚也是折腾了一年多,临门一脚悔婚了,中途喜欢上商陆,后来又分了,转了一圈还是选了最初的那个。
周沫:“结婚靠的是冲动,交往的久了,想得太清楚,反而结不了。其实我一直没搞懂,你这个不婚主义是哪来的灵感。”
周垚撑着下巴,拿着勺子划拉碗里的冰激凌,说:“不一定是不婚,咬死就单着。只是我想要的婚姻,现实里恐怕找不到,所以就剩下两个选择,将就和单着。”
周沫反倒好奇了:“说说看,你要什么样的婚姻?”
周垚:“有自己的空间,不要每天粘着,偶尔一个人睡,一个人吃饭,一个人去旅行,高兴不高兴,保留自己的秘密,经济独立,财产独立,不要和另一半有过多的利益牵扯,不想要孩子就不要,不需要为了老辈人的期待而努力造人,也不想承担老辈人所谓的遗憾……”
周垚列举了一串条件,乍一听,每一个似乎都不难,但放在一起,就会让奉行传统婚姻观的人觉得这是个自私自利的女人。
周沫:“中国婚姻是社会关系和家庭关系的结合,你这样适合找个老外。”
周垚笑笑:“我对老外没兴趣,所以只好单着了。”
周沫点头,转而又问:“你和房东聊过么?”
周垚:“没有。他没问过,我也不主动说,说了就是暗示、羁绊、要求,我不喜欢那些玩意。”
隔了一秒,周垚突然想起个事,说:“不过我最近觉得,我好像被他温水煮青蛙了。”
周垚简单的描述了下生活和工作细节。
周沫一下子笑了:“有没有一种细菌入侵,无孔不入的感觉?”
周垚点了好几下头。
周沫:“那你排斥么?”
周垚:“倒不会。”
周沫:“嗯,那你就要小心了。”
周垚:“怎么?”
周沫:“一旦你习惯了,你之前说的那些条件啊要求啊,到时候顺其自然就会改变,会退让,只要这个男人让你觉得足够值得。”
周垚看着周沫半晌,语气坚决:“不会,我不会变。”
变的代价太大,她变不起。
临分别前,周沫突然提到方晓,还说前阵子在深圳才碰到她挽着一个外国中年男人的手臂,有说有笑的出入酒店。
周垚一愣,就她所知方晓的英语水平还不足以和人说情话的程度,不过周沫肯定没看错人,还说方晓一身的名牌,那外国人也气质儒雅,仿佛很有钱的样子。
和周沫分手后,周垚回到酒店,突然得知北京总公司的高层们经过开会商量,决定在广州分公司开拓涉外婚姻的领域,客户范围亚洲首选日本,西方首选欧美发达国家。
原本要结束在广州出差的诸位,又临时加了约见在广州深圳一带做涉外婚姻颇有名气的一家网站的外联。
仇绍要去见另一边的大客户,涉外婚姻网站的合作会面,对方竟指名要周垚一定出席。
周垚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临去的路上眼皮子一直跳。
她翻开手机给正在返回深圳的周沫发了条信息。
‘你刚才说方晓工作的网站叫什么?’
周沫很快回了。
周垚盯着那几个字良久。
不是冤家不聚头,该来的总会来。
有了这层预警,在约见的会所里见到方晓的那一刻,周垚并不诧异。
反倒是容小蓓,见缝插针在她耳边问:“那是不是之前住楼上的方晓,你那继妹?”
这还真不是容小蓓挑事,实在是方晓变化太大,容小蓓也不敢认。
以前的方晓,是一朵家养的小白花,矫情,做作,不食人间烟火,那是因为她有那个资本,是她那个深谋远虑的妈,周孝全,以及前夫一家给惯出来的。
那时候,周垚每次见方晓,都用她警惕自己。
千万不要被当公主宠着,麻痹久了就成大龄傻白甜了,再撒娇使性子就恶心了。
人生一时的顺遂,一定是为从云端跌入低谷做铺垫的。
一定不能变成方晓,一定不能被养肥,一定不能知足,一定不能把所有宠爱都视为理所应当。
每一次,周垚都这样对自己说。
但同时她也尝到了深深地嫉妒。
是啊,嫉妒。
没有人这么爱过她。
似乎想要得到关爱,就需要更大的付出,可这件事对方晓是例外,她从不付出,凭白就得到。
偶尔被方晓惹得厌烦,周垚也会想,看你能好多久,你还没出事,是因为爬得不够高,麻木的不够彻底。
后来,这样的想法也变淡了,连对着方晓生气都觉得奢侈,是因为这个人不重要了。
直到这一刻突然重逢。
周垚反而多看了方晓两眼,因方晓不再像一朵小白花了,仿佛娇艳的芍药,肆意绽放,比以前更多了一分女人味,连说话也不那么幼稚任性。
方晓是代表这里某家涉外婚姻网站的外联部主管,她升职的速度堪比坐直升飞机。
方晓也没避讳,笑着说:“以我和垚垚的交情,这个面子肯定是要给的。”
程翀和安顾问不知两人关系,忍不住多看了周垚一眼。
周垚颇为淡定,似笑非笑,语气柔和:“他乡遇故知,都是知根知底的关系,谈起生意倒也多了层信任。”
席间,一直是程翀在扯头说合作的事,方晓搭腔的不多,倒是负责商务的主管和程翀交谈甚欢,看来合作的事怕成没跑了。
快结束时,周垚去了趟洗手间,出来遇到正对着镜子补妆的容小蓓。
周垚洗手时,容小蓓也收好唇膏,却不走,一副恭候多时的模样。
周垚早就料到了,慢条斯理的擦手,等容小蓓先出招。
果然,容小蓓笑道:“我要是学姐,这会儿一定是打碎牙齿和血吞。”
周垚从镜子里看了容小蓓一眼:“我牙齿还在。”
周垚不接招,容小蓓索性挑明:“你那个继妹,背叛了你的友情,撬了你爸,把你逼去美国。你不恨她,还能坐在一起交杯换盏,学姐这么委屈自己,何苦呢?这份工作你不是非做不可的。”
恨,是因为这个人还重要,也是因为自己没自信打败对手。
周垚承认,当年的确是恨,恨的血都出来了。
想到这里,周垚笑问:“替我打抱不平?”
早十年的话,她会感激容小蓓。
容小蓓张了张嘴,仿佛忍住什么,说:“可惜学姐不需要。只是替你不值而已。”
周垚没说话,将纸团成一团扔了。
隔了几秒,周垚转身,目光笔直的望向容小蓓。
“既然你这么关心我,我也不妨和你说实话。我和方晓无论恩怨再多,永远也不可能做到老死不相往来。出了事,我们关上门是一家人,她妈是我爸的合法妻子,法律上她是我继妹,将来恐怕还要有商有量的分财产。既然这些都是家事,就谈不上委屈,更不需要外人指手画脚。”
很难得,容小蓓竟然没有反唇相讥。
她脸色红了一阵,憋着气出去了。
周垚又站了片刻,打算等容小蓓走远了再踏出门口,不防这时进来一人,不是方晓又是谁?
如果说容小蓓是每个人的人生里甩不掉的那个搅屎棍,那么方晓就是肉中刺。
显然,方晓听到周垚和容小蓓的交谈了。
她一进来就说:“我没想到你会替我说话。”
方晓脸上没有一丝笑容,气质也和以前大不相同,颇有一种终于腰板硬了小人得势的盛气凌人。
方才一照面,周垚就扫过她的一身行头。
人靠衣装佛要金装,一身名牌,单独一件都要五位数,也难怪方晓自觉高了一等,以前她那婆家和前夫对她再好,也不会这么在她身上砸钱。
周垚扯了扯唇角:“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你我的事是沉疴,好不了,也不可能再坏了,自然也不需要外人送药。”
方晓点了下头:“爸他最近怎么样?”
周垚:“还好,精神差了点。”
方晓:“等十一放假了,我回去看看他。”
周垚:“嗯。”
方晓:“两家合作的事,应该问题不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