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不得不啃老(2 / 2)

摔门声没吓着方诚实,倒把刚刚买菜回家的杜爸给吓了一大跳。

“小敏,怎么回事?”他一边放下手里的袋子,一边探头往卧室的方向看了看。

“哦……没事。刚才阳台风大,把卧室门给吹碰上了。”杜敏顺口扯谎,殷勤地接过杜爸手里大大小小的袋子,“又去八市买菜了?”东渡菜市场卖的海鲜品种少,又贵,所以杜爸一般都是坐车去中山路的第八菜市场买海鲜的。

“是啊,那边的鱼新鲜。我今天买了石斑鱼,一斤才42元,比上周降了8块钱。”杜爸爸兴高采烈,好像捡到了一个大便宜。

“爸,您怎么又去买这么贵的鱼?”杜敏一边帮着把东西拎进厨房,一边抱怨,“我都说了,吃七八块钱一斤的白鲫鱼也是一样的。”

“傻孩子,白鲫鱼是淡水鱼,石斑鱼是深海鱼,营养价值怎么会一样?”杜爸爸笑道,虽然他来厦门不过半个多月,但虚心好学,时常向菜贩子求教,因此对海鲜的了解不会比杜敏少。

“那也不要买这么贵的嘛。像你昨天买的野生黄翅,20元钱一斤的就很好啦,又好吃。”

“得换着吃啊,傻丫头。老吃同一种鱼营养太单一了,”杜爸爸摸摸她的头,叹口气,“你看你,到现在还瘦得皮包骨似的,哪里像个孕妇?十月怀胎,你还得再辛苦7个多月呢,不吃好点,怎么会有力气生孩子?”

“老爸……”杜敏的眼圈渐渐红了,亲爹就是亲爹,一心一意都是为她想,虽然自己很节俭,但对她却一向都很舍得。她想,如果此刻有人出个难题,问她老爸和老公同时掉水里,你会先救哪个?她肯定会毫不犹豫地回答:救老爸!

为什么?

很简单,在这个世上,老爸只有一个,也只有他会不求回报地爱她疼她,而老公,不过是一起搭伙过日子的人,还天天找她AA制分担房租和生活费,如果掉水里了,干脆再换一个得了,说不定还能换到一个大方点的,哼!

“好了,”杜爸拍拍她的肩膀,“这裏没你的事了,爸歇会儿就开始做晚饭。”

“哦,”杜敏点点头,“我去叫诚实帮你。”

“不用,让他玩电脑,”杜爸笑道,“我一个人就行了,多一个人反而碍手碍脚。”

“便宜了他。”杜敏嘟囔,心想老爸本来是来照顾她的,一不小心让方诚实也跟着沾光了。当然,方诚实也不是什么都不做。买菜做饭的事移交给杜爸,他就继承杜敏之前的家务:洗碗,拖地板。

当天晚上,等方诚实忙完家务后,杜敏留杜爸一个人在客厅看电视,拉方诚实进卧室商量家庭财务。

“诚实,这个月的生活费你给我爸了吗?”当初杜爸刚下来的时候,她就和方诚实约好:一个人出500元,由方诚实负责交给杜爸。

“给了,怎么了?”

“我觉得1000块可能不够,”杜敏掰着手指给他算账,“你看,周一到周五,早餐、晚餐咱们都在家吃,我午餐还带饭;周末两天,早中晚三餐都是在家吃的。我算了一下成本,早餐按一个人4元计算,一个月30天,两个人共240元;晚餐按一个人8元计算,一个月30天,两个人共480元;午餐我要带饭带水果带牛奶,按10元每餐计算,一个月30天,我自己一个人都要300元,你一个月在家就算只吃8顿午餐,那一个月也得60多块吧?这样加起来……就已经超过1000元了。还不算我爸自己的生活费。”

“杜敏,你别给我算账了,我听得头晕……你直接说吧,给多少钱合适?”方诚实黑着脸,他在钱的问题上一向敏感,最害怕杜敏一笔一笔跟他算账。

“我觉得吧,给1600元合适些。”杜敏无视他的敌意,理直气壮地说出自己的想法,“你我各出800元,还是由你交给老爸。”

“行。”方诚实闷闷不乐地点点头。他自己其实也算过成本,按照老丈人现在的饮食规格,每天桌上都要保证有鱼有肉,给杜敏的水果、牛奶和小零食供应不断,一天的饮食成本没有七八十块下不来。这样算下来,一个月的总开销至少得2000元,更不用说老岳父看见家里的各种日用品用完了,还会顺手买来给补上。方诚实知道,按目前的生活开支,老岳父肯定是在倒贴他们,但他也只能假装不知道:一是因为他根本不认同老岳父的这种饮食规格,觉得实在太奢侈浪费了些;二是因为他知道老岳父一个月的退休工资有一千六七,有补贴他们的能力。现在既然杜敏点破了这件事,他也自然是无话可说。

摸了摸瘪瘪的钱包,方诚实忽然想起下午两人的争吵,心想早晚都得给,干脆一起给得了,省得杜敏回头又来唧唧歪歪:“对了,你要的570元打车费,我现在先给你吧。”

“谢谢老公!”杜敏没想到方诚实这么大方,她还以为这事已经不了了之了呢,当下主动表示,“只要一个月的就好了,等过了这3个月的危险期,我还是照样挤公交上班好了。”

方诚实没想到杜敏还懂得适可而止,一高兴就给了她600元,大方地摆摆手说不用找零了。

到了下个月该交生活费的时候,方诚实按照杜敏的吩咐给了杜爸1600元。

“给这么多干吗?”杜爸惊讶。

“爸,其实也不多的,”方诚实解释,“您看,您经常买海鱼给小敏加强营养,随便买买都要好几十,1000块钱肯定是不够用的。”

“这个有什么,”杜爸笑眯眯的,“算我买给小敏吃的,女儿怀孕了,做父亲的总得尽点力。”他数了600元还给方诚实,“这些钱你先存着。等小孩生下来,用钱的地方还多着呢。”

“爸,”方诚实犯难,想想上次岳父给他存折时杜敏发飙的样子,方诚实还心有余悸,“您拿着吧,我知道您每月的开销还不止这个数,只是,我们没有能力拿出更多了……”

“诚实,”杜爸按住他的手,“你能有这个心,爸就已经很开心了。钱的事,你就不要再跟我客气了。大城市生活压力大,你和小敏两口子,房子没买,接下来又要养孩子,很不容易。爸现在还有点钱,也还干得动活儿,能帮一点是一点。跟你说句心裏话吧,爸老了,吃不动,也玩不动,花不了几个钱,钱对我来说真的不是很重要。只要你们小两口能恩恩爱爱,相互体谅,相互扶持,把日子过好,对爸来说,那才是最重要的,你能明白吗?”

“爸,我知道了。”方诚实点点头,感慨地握住了岳父的手。有岳父如此,夫复何求?他在心裏暗暗发誓,就算为了岳父,他也要对杜敏多包容一些、忍让一点。

关于杜爸不肯多收生活费的事,方诚实并没有瞒着杜敏,当天晚上就老老实实跟杜敏说了。说完之后,他感慨地抱住杜敏:“老婆,爸一个人也挺不容易的。等咱们买了房子,就让爸和咱们一起过吧,你看行吗?”

“你真这么想?”杜敏又惊又喜,“那你爸妈呢,他们怎么办?”

“我家里不是还有大哥、二哥吗?我爸妈真要来,也不会常住,最多一年来住一两个月。”方诚实刮了一下杜敏的鼻子,“再说了,我爸妈很早就跟我说过,他们习惯住乡下,那里空气好,自在。住大城市反而闷得慌,语言不通,又没有亲戚朋友,连个串门儿的地方都没有。所以,只要我们记得时常回去看看他们就可以了。”

“嗯,应该的应该的。”杜敏既高兴又感动,当下主动地亲了一下方诚实,“老公,你真好!你爸妈也真好!”说完往他怀里靠紧了点。

靠就靠吧,她还不老实。过了一会儿,她就开始把头凑在方诚实胸前拱来拱去,手也不老实地在他后背做起了小动作。

一会儿,方诚实就受不了,呼吸开始急促:“老婆,你别再调皮了。再调皮……就把小兄弟吵醒了。”

“我就调皮!”杜敏心情大好地发嗲,“人家想检验一下你的某些功能是否还正常嘛!”

“靠,原来你还是存心的啊!”方诚实郁闷地抓住她不安分的手,喘着粗气,“再乱动,小心我真的强|奸你了!”

“你敢吗?”杜敏坏坏地仰头看他,嘴角抿起两个小小的酒窝,鼻头翘翘的,让人忍不住想亲上一口。

方诚实使劲地吞了口口水,这才气馁地回答:“不敢。我可不想压坏咱们的小宝宝。”

“其……实,”杜敏吞吞吐吐,长长的睫毛扑闪了一下,“我现在已经快4个月了呢,应该、应该没危险了吧。老公,你要不要……试试?我们……嗯,我们可以小心一点。”

听着杜敏充满诱惑的建议,方诚实心念一动,身子的某处又开始跃跃欲试起来,试,还是不试?他开始做思想斗争。过了好一会儿,他才艰难地开口了:“老婆,还是等4个月后吧,保险一点。你放心,我3个半月都熬过来了,不在乎再多等半个月。”

“那好吧,”杜敏也不勉强,毕竟她自己心裏也没底,“那你就再忍忍。对了,顺便先警告你一下,别因为碰不了我,就去碰别的女人。要是给我知道,我非拿刀阉了你不可!”

“好凶的母老虎!”方诚实笑了。他喜欢杜敏为他吃醋的样,当下开心地亲了亲她,“你放心!这方面你老公还是懂得洁身自好的!”

杜敏在怀孕到第四个月的时候,孕吐终于停止,她的胃口开始转好,见鱼吃鱼,见肉吃肉,体重迅速飙升。到第五个月,她终于有了一点点肚子,如愿以偿地穿起了孕妇装。

这期间,陶燕和蒋薇又一起过来探望了她一次。陶燕此时已经正式和顾朝阳拍拖了,在两位同学面前再无避讳,开口大帅,闭口他家小帅,言语间充满对那一人一狗的喜爱之情,把个杜敏听得既开心又羡慕。

杜敏也很兴奋,随着痛苦孕吐的停止,身体日渐舒畅的她开始体会到当准妈妈的乐趣,每每腹中胎儿的一点小小的变化、一个小小的动作,都能让她兴奋不已。

一个是幸福的准妈妈,一个是正在热恋中的女人,两个人就在那边不停地吧唧吧唧,把话语一向不多的蒋薇晾到了一旁。

蒋薇这段日子又憔悴了很多。上个月小豆发高烧,去医院足足挂了一个星期的点滴,好不容易盼到她病好,婆婆又在下楼梯的时候不小心摔了一跤,小腿骨折了,不得不在床上躺了好些天。蒋薇伺候完小的,又忙着照顾老的,苦不堪言。

家里的事多,公司的事也不少。一个月前财务总监退休了,继任者是个比蒋薇还小一岁的台湾人,对公司的很多情况都不熟悉,但很努力,属于典型的工作狂。于是,工作狂随时想起要个什么报表,就随时给负责报表的蒋薇打电话,根本不考虑她是否已经下班了。蒋薇是个很敬业的人,对上司的要求从来不会说不,只会全力配合,这样的结果就是她不得不在下班以后,甚至周末还要赶回公司加班。

人若长时间处在又紧张又疲劳的状态下,再好的脾气都会变坏,蒋薇就是这样。就拿昨晚的事来说:晚饭时间,小豆还坐在沙发上看动画片,保姆、她、爷爷、奶奶四个人轮流叫了她好几遍,小公主就是不理不睬。见女儿小小年纪就胆敢如此目无长辈,蒋薇很生气,直接走过去把电视关了,遥控器也给她没收了,搁到她够不着的地方。这下捅马蜂窝了,小豆躺在沙发上大哭大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把爷爷奶奶心疼得一再指责蒋薇的不是。老人家说说也就罢了,刚刚应酬回来的李衞东居然也凑起了热闹,当着众人的面就指手画脚,批评她教育孩子的手段过于粗暴。下不来台的蒋薇既委屈又愤怒,对李衞东积压很久的不满就在那一刻突如其来地爆发了。

“李衞东,我告诉你!这裏所有的人都可以批评我,指责我,唯独你没有这个资格!”她指着李衞东的鼻子,满脸通红。

所有人都愣住了,谁也不会想到一向温顺的蒋薇居然会发这么大的脾气。李衞东的父母一看情况不对,赶紧让保姆把吓呆了的小豆带回房间,老两口也相扶着避进了卧室。

偌大的客厅里,只剩下了气得浑身发抖的蒋薇和酒吓醒了一大半、有些茫然失措的李衞东。

“小薇,”李衞东第一次见到妻子发这么大的脾气,意识到了事态的严重性,当下赶紧换了一副语气,温和、外带点小心翼翼,“我刚才并没有指责你的意思,只是建议你教育小孩要注意一下方式方法……”

“建议?注意方式方法?”蒋薇感觉很好笑,“李衞东,孩子是我一个人的吗?为什么你只会像个局外人一样,建议我怎么去做,而不是你自己身体力行去做?你扪心自问,这么多年,在教育孩子的事情上,你花过多少心思,花过多少时间?”

“我承认……对小豆的教育,我的确做得太少。”毕竟在商场历练多年,李衞东明白让愤怒的妻子平静下来的最有效办法就是自我检讨,检讨得越深刻越好,“不仅如此,我对这个家也做得远远不够……小薇,说真的,这么多年,要不是有你和爸妈一直在默默支持我,我的事业也做不到现在这样顺风顺水。我知道自己亏欠你很多,也亏欠了爸妈,亏欠了小豆。你多给我一点时间,我会一样一样来弥补……”

蒋薇原本就是个很讲理的人,在听了李衞东的一番抚慰后,情绪也就渐渐平静下来了:“衞东,我今天跟你吵,并不是要向你讨功劳……过去这么多年,我、爸妈,都跟你谈过,事业固然重要,孩子的教育更不容忽视。俗话说三岁看大,七岁看老,小豆的关键成长期就这么短短几年,而这几年她所形成的性格脾气、行为习惯、思维模式,将会影响她一辈子。衞东,如果光是照顾小豆的饮食起居,我、爸妈,甚至保姆都可以做得很好,但其他方面的东西,比如说来自父亲这边的刚性教育、父爱……有些,真的是我们无法给她,是我们无力做到的,你能明白吗?”

“我明白,我全明白。”李衞东走过去,把双手放在蒋薇肩上,轻轻叹了口气,“小薇,这个问题……你也不是第一次和我谈了。我以前就答应过你,等分公司的业绩稳定,市场份额占到7成以上的时候,我一定调整自己的时间,多在厦门陪你和女儿。现在,这个目标已经快实现了。小薇,再给我半年时间,半年以后,分公司就不会再费我那么多心思了,到时候我就待在厦门,全心全意地陪着你,陪着孩子成长,好吗?”

“半年……”蒋薇苦笑,“衞东,几年前你就开始说半年了,我都不记得,你说的半年加起来,到底有多长了……”

“傻丫头,”李衞东把蒋薇拉到怀里,轻轻拍了拍她的背,“公司从成立到站稳脚跟总是需要几年时间的。你就相信你老公的能力吧,不会再让你等下一个半年了。”

“但愿如此吧。”蒋薇黯然地叹了一口气。

“别再多想了,”李衞东扶她在沙发上坐下,把她的手放在自己手里,揉了揉,“小薇,跟你商量件事,以后有事我们私下多沟通,别再闹得像今晚这样,好吗?我倒没什么,但爸妈毕竟都是年近七旬的老人,还有小豆,她毕竟还是一个不谙世事的孩子,这种场面还是让他们少见为好……”他的话就点到这裏,相信聪明的蒋薇能明白他的意思。

“你以为我愿意?”蒋薇委屈,“还不是被你长期的敷衍给逼的。”

“好了好了,过去都是我的不对,行了吧?”李衞东笑笑,把她拉到怀里,像哄小孩一样拍了拍。

这件事就算过去了。但蒋薇的心裏却落下了一个阴影:因为她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在这么多人面前情绪失控。蒋薇的家教很严,父母都是重点中学的高级教师,都是很注重教养的人,成长在这样的环境里,注定了“教养”这两个字在蒋薇心中同样有着举足轻重的分量。所以,从小到大,她都习惯了谦让别人、和平共处,最害怕的事情就是和别人吵架。昨晚竟然会当众对李衞东发飙,蒋薇自己也没有料想到。事后回想起大家看她时的惊讶眼神,总让她有一股子后怕和懊恼。

杜敏和陶燕聊了一会儿,见蒋薇一直闷闷不乐,当下打住话头,关心地问:“薇薇你怎么啦,有心事?”

陶燕也转过脸去看她:“薇薇,你今天好像不在状态哦。”

“哪有,”蒋薇勉强挤出一丝笑容,“我这不是一直在听你们说话吗?”

“可是你的脸色看起来不太好啊,”陶燕挎住蒋薇的胳膊,摇了摇,“说嘛,有何心事,我和杜杜帮你分忧。”

“我的脸色不好吗?”蒋薇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脸,她记得自己出门前是化了淡妆的。

“是有点。”杜敏同意地点点头,“薇薇,你看起来好像很憔悴、很疲惫的样子。”

“哦,”蒋薇笑了,解释,“可能是因为工作上的事吧。公司最近换了个财务总监,是个工作狂,跟他配合有点累。”

“工作狂?”陶燕伸了伸舌头,“一天工作20个小时的那种?”

“还不至于,不过也差不多了。”蒋薇笑笑。

“那是很累,”杜敏之前也经历过一个工作狂上司,很有同感,“半夜三更的还打电话跟你要数据的那种,对吧?”

“倒没那么夸张,”蒋薇解释,“但也挺烦人的,有时候下班了还打电话向我要报表,还有周末也经常干这种事。”

“炒了他。”陶燕建议,“反正你现在资历足够,随便找找,都能找一份财务主管的工作。”

“炒了他倒没必要,但是薇薇你要学会对上司的不合理要求说不。”杜敏也贡献自己的看法。

“没事了,”蒋薇笑笑,“他刚来,很多东西不熟悉,等再过几个月就好了。对了,杜杜,诚实和伯父呢?”

“哦,他俩买菜去了,这会儿也该回来了。”杜敏笑道,“我爸说了,今天他要亲自下厨,给你们做海鲜大餐。”

“伯父会做菜啊?”陶燕乐坏了,“好啊好啊,待会儿我去厨房帮忙,顺便偷学两招。”

“你不是一向远庖厨的吗?”杜敏逗她,“难道……啊,因为某人,决定改变自己了?”

“你乱讲啥,”陶燕不乐意了,“我总不能天天在外面吃,对吧?偶尔下下厨,有啥可大惊小怪的?”

“说得也是,外面的饭菜不干净,吃多了对身体不好。”蒋薇担心杜敏打击到陶燕学做饭的积极性,当下积极鼓励她,“像我们陶陶这么聪明的孩子,学什么都会很快上手。”

“那是,”陶燕撸撸袖子,颇有大干一场的意思,“保证不让大家失望!对了,杜杜,你爸都会做些啥菜啊?”

“他会做的菜啊,多了去了,”杜敏开始掰指头,“清蒸石斑鱼、清蒸鲈鱼、白灼章鱼、酱油水黄瓜鱼、椒盐虾、蛋炒蟹……”

“啊,够了够了!”陶燕咽了一口口水,赶紧打断她,“不能再说了,再说下去我就要流口水了。杜杜,那个……你老爸的手艺跟老方同志相比如何?”

“那肯定比方诚实强呀,”杜敏笑嘻嘻的,“我爸年轻的时候,当过他们单位食堂的大厨呢。”

“Oh my god,”陶燕两眼放光,“不行不行,我得赶紧先去门口瞅瞅,伯父是否回来了。”

三个人在那儿伸长脖子等了好一会儿,却只见方诚实一个人进了家门,手里提着大袋小袋。

“哎,诚实,我爸呢?”杜敏往他身后瞅,没见杜爸进屋。

“哦,爸买车票去了。”方诚实一边把东西提进厨房,一边回答她的问题,“好像你姑姑那边出了点事。”

“啊?”杜敏愣住了,“我姑姑出什么事了?”

“老婆,你先别急,”方诚实洗了手,拿条洗碗布擦干了,这才走出来坐到杜敏身边,“不是你姑姑出事,而是你表弟张航出事了。”

“小航?他能出什么事?”杜敏大吃一惊。张航是姑姑的独子,25岁,正在上海一所大学读研三。

“具体情况我也不是很清楚。”方诚实谨言慎行,“爸和姑姑说的家乡话,我也听不大懂。大意应该是张航受不了失恋的打击,离校出走了。”

“啊,不会吧?”杜敏给吓着了,“这小子居然能做出这种荒唐事?哎,诚实,你赶紧帮我拿一下手机!”

方诚实赶紧奔进卧室取手机,杜敏接过来就赶紧拨张航的电话:“两个月前他还给我打电话来着,说天涯何处无芳草……咦?手机怎么关机了?”

她不相信地再拨了一次,还是关机的提示音。

“给你姑姑打呀。”陶燕提醒。

“哦,”杜敏慌慌张张地又拨姑姑的手机。这次电话通了,一向沉着稳定、喜欢诲人不倦的姑姑早已方寸大乱,听到杜敏的声音只说了“小敏,小航他……”,就泣不成声了。

在杜敏的宽慰下,姑姑慢慢停止啜泣,把事情的经过大致说了一遍。

事情的前因后果是这样的:张航在大三的时候谈了个女朋友,比他低一级,读大二。两个人感情很好,这段校园恋情也就没有随着大四分手潮的到来而终结。女孩本科毕业后在上海找了一份工作,依然和读研的张航保持着恋人关系。眼看两人关系日趋稳定,张航也读到研三,次年六月即可毕业,婚姻大事遂提上日程。想不到女方的母亲突然临时增加一个要求:要结婚,必须先买房,因为她不希望自己的女儿生活太没保障。这个要求本来也不算过分,杜姑给儿子结婚买房的钱早就准备好了,买就买吧!可是张航不干了,一方面他觉得老妈40岁就守寡,既要养家糊口,又要供他读大学,一个单身女人攒下这点钱很不容易,他不想啃老;另一方面他觉得以买房作为结婚的前提条件亵渎了他这段长达4年的校园恋情,所以对女方的要求不假思索就断然拒绝。小伙子一时的头脑发热带来了严重后果:女友当即翻脸,跟他吹了,理由不是因为他不买房,而是因为他拒绝得太过干脆,根本没有给未来的丈母娘留一点面子,也没有给她劝说家人留一点缓冲的余地。

说起来,张航还真是个愣头青,既然有勇气拒绝对方的要求,那自然也该做好分手的思想准备。可事实却是:他根本没有准备好。分手不到一个月,他就反悔了,重新去找了女友,可惜伊人却名花有主了——新男友是她公司的副总,离异男,年收入过百万。可怜的小伙顿时感觉自己被人当猴耍了,这件事从头到尾就是一个套!当初女友提买房的要求,可能根本就醉翁之意不在酒,以她对他的了解,她算准了他会断然拒绝。既然是他拒绝在先,那么她提出分手,然后再结交新男友,也就合情合理了。

前面张航和女友的这段恩恩怨怨,杜敏是大致清楚的。记得两个月前张航为了这件事还专门打电话向她讨主意,当时她就告诉他:好马不吃回头草,这个女孩这么工于心计,你娶了她未必幸福,现在分手,对你来说是一件幸事,一件大好事!记得当时张航也哼哼唧唧地听了,还慷慨激昂地表达了天涯何处无芳草,大丈夫何患无妻之意。杜敏以为事情就这么过去了。

可真相是:这件事远没有过去,它对心高气傲的张航的心理打击是致命的。他开始陷入毫无根据的自我怀疑和自责中,总觉得自己这方面不行,那方面很笨。短短两个月,这种自卑的感觉就蔓延到了他的学习上。张航出走的导火索是因为导师的批评。按惯例,研三导师要对学生的毕业论文进行中期检查。还没走出感情挫折的张航,论文自然是写得乱七八糟,逻辑混乱,偏巧他的导师是个直来直去的人,就对他说了不少严厉苛责的话。张航受不了了,当场就摔了论文稿,拂袖而去。等到大家意识到情况不对时,此人已留下三封诀别信,离校出走。三封信,一封是给杜姑的,一封是给学校的,一封是给舍友的。信的内容都出奇一致地简单,那就是他想独自出去散散心,请大家不必找他,到了合适的时候他自会回来。

听到这裏,杜敏略微松了一口气,赶紧问姑姑:“小航临走的时候,带身份证、手机和钱包了吗?”

“不知道,”杜姑呜咽,“学校一通知我小航出走的事,我的脑袋轰一下就全炸了,什么都来不及想……学校也没具体说这些,只是让我赶紧过去一趟。”

“姑,您不要着急,到时候让我爸陪您过去。”杜敏此刻已经猜到了杜爸着急买车票做什么。他就这么一个妹妹,一个侄子,孤儿寡母的,他能不着急吗?“如果,小航出走有带这三样,那应该出不了什么大事。我猜,他是带了的。”

事实证明杜敏的猜测是准确的:张航出走,果然带了身份证、手机和钱包这最重要的救命三样。当杜敏接到老爸从上海打来的电话时,她稍微松了一口气。

可是,随后而来的事却让人又绷紧了神经。

一是按照毕业论文答辩程序,张航的毕业论文次年3月1日前必须提交,如果在这3个月内找不到他,那么他就有可能赶不上毕业论文答辩。毕业论文答辩没过的话,那他这3年就算白读了,根本拿不到硕士学位。

二是这期间大家轮流拨打张航的手机,已经不是关机状态了,而是“您拨打的电话不在服务区”——虽然还是联系不上,但至少证明张航手机开机了,这让大家很是兴奋了一阵子;但之后再试,手机的提示声却变成了“您拨打的电话已停机”。唯一可以联系到张航的途径就此中断,现在大家已经无从推测张航是刻意停机,还是钱不够用了欠费停机,抑或是遭遇了什么不测……

杜姑开始陷入了巨大的恐慌中,茶不思饭不想,每日以泪洗面,杜爸唯恐她做出什么不理智的事来,只好守在她身边寸步不离。到了这个时候,杜敏也顾不上表弟的什么隐私权和面子了,和方诚实动用一切可以动用的人脉资源,甚至动用了网络论坛,广发寻人帖。蒋薇、陶燕等人也帮着发动了自己的人际关系网……一场浩浩荡荡的“人肉搜索”就此展开。

一个月过去了,功夫不负有心人,有个热心的网友提供了一条线索:一周前他曾在日喀则见过一个长相酷似张航的人,他当时和一群进藏探险的驴友在一起。为了证实自己所言非虚,他还特意给杜敏发了一张他和这群驴友的即兴合影。虽然是合影,但因为不过十二三人,人像都照得很清晰,杜敏很快就认出了其中一个男生正是她的小表弟张航。

表弟终于有下落了!欣喜若狂的杜敏第一时间把这个喜讯告知了姑姑。杜姑一开始还不太相信,因为这个月,有好些人提供过线索,最后证明都是看错人了,让她空欢喜一场。

“这次是真的,”杜敏言之凿凿,“姑,他脖上围着您亲手给他织的宝蓝色围脖。”杜敏之所以对这件事这么清楚,是因为年初姑姑织围脖的时候,也给她织了一个,不过她的是大红色的。

杜姑这才信了,不过想了想又紧张起来:“西藏那地方,这会儿冰天雪地的,小航这孩子打小身体就弱,还跑那儿去探什么险……小敏,小航他……不会有事吧?”说完又哽咽了。

“不会的,姑,他都那么大个人了,懂得自己照顾自己。再说了,不是还有好几位同伴吗?”杜敏心裏也没底,探险毕竟有一定的风险系数,何况去的地方还是西藏,但此刻她也只能这样安慰老人家,“我在网上查过了,驴友进藏探险的行程一般不会超过一个月。姑,我们就耐心再等一个月吧,一个月后,小航应该会回来了。”

安抚完姑姑,杜敏赶紧上网,把表弟的照片和详细资料从各个论坛撤掉——曝光表弟的资料实非得已,她暗暗祈祷千万不要给他以后的生活带来麻烦。

在杜敏忙着追踪小表弟下落的时候,方诚实也在忙另一件事情——看房子。

话说杜爸临走前把他当初带来的两本存折都留给了杜敏,这次杜敏没有再像前几次那么坚决抗拒,而是略略推辞就收下了。她的态度之所以会有这么大的转变,原因在于两方面。

一方面,此时的杜敏已非三个月前的杜敏。随着腹中胎儿一天天长大,杜敏与生俱来的母性和责任感也在与日俱增,她开始越来越多地考虑到孩子生下之后的种种现实问题——她实在不愿自己的孩子生在出租屋里,一出生就比别的小孩低了一等;更不愿自己的孩子小小年纪就要被送到乡下,过着母子分离的生活。而且,方诚实在郑芳玲的劝说下,已经多次明里暗里地跟她提过:根据郑芳玲那边提供的信息,年底到节前是房市的盘整期,这段时间房价还算比较平稳,如果想买房就得抓紧这几个月,否则等到节后房价肯定会继续攀升。具体会攀升到什么程度呢?郑芳玲援引了厦门某地产研究中心的一段话:2009年岛内房价跳跃式上涨,截至12月底,岛内房子的均价已连续两个月超过1.5万元/平方米,2010年有突破2万元/平方米的可能。杜敏相信郑芳玲虽然很想做成他们的生意,但还不至于编瞎话吓唬他们。

另一方面,杜敏自己也仔细分析过了。如果不用杜爸的钱买房,那么这十几万只能存在银行,就算存3年定期也不过是一年多几千块利息。现在通货膨胀愈演愈烈,钱存银行未必就能抵消通货膨胀带来的损失。还不如把钱投到房子上,至少在未来10年的中国,房子还应该算是最有保值增值空间的投资品,万一杜爸急需用钱,房子变现起来也相对容易。所以,买房应该是一个明智的选择,进可自住,安居乐业;退可变现,保本养息。

在杜敏和方诚实下定决心买房后,郑芳玲也开始积极行动了,大概每周都能找出两三套房源,供他们选择。最初的时候,杜敏跟着方诚实去看了两套,一套在5楼,没有电梯;另一套在9楼,有电梯,但房东那天临时有事,足足让他们干等了两个小时。毕竟是有了5个多月身孕的人,又要挤公交,又要步行走路,然后还要爬楼梯,杜敏累得气喘吁吁,上气不接下气。再加上她对房子好坏实在没有什么概念,往往是方诚实和郑芳玲在那儿探讨得津津有味,她在那儿疲惫地扶着墙对着空荡荡的屋子哈欠连天。所以半个月以后,杜敏干脆当了甩手掌柜,把看房的重任扔给了方诚实,自己则一心一意在家追踪小表弟的下落,美其名曰:各司所长。

对于方诚实来说,也乐得这样分工——没有大腹便便、走几步路就要扶墙休息的杜敏跟在身边,他的效率一下高了许多。效率一高,成绩就出来了——在看了十几套房子之后,他终于锁定了一套湖里区的房子,中档装修,房主还送全套家具家电,这让方诚实觉得很是实惠。当然,唯一的遗憾是房子的总价超过了方诚实的预算,他希望房主在价格上能再让一两万,而房主则坚持自己报出的总价就是心理价位,一步到位,没有再让价的空间。郑芳玲见双方其实都有意向,只是在价格上还谈不拢,当下提议双方都回去再考虑几天,一两周内再联络。

“行啊,爱考虑就考虑吧!到时候如果有其他人看上这房子,我可不提前通知你们!”房东扔下一句话后雄赳赳气昂昂地走了。

“切,吓唬谁呢?老大,你不用担心。这种人我见多了,见买家很中意他的房子,就故意装得跩跩的,其实就是想唬着你多卖点钱。”郑芳玲在他身后不屑地撇嘴——以她多年的中介经验,她觉得方诚实的还价并没有超出房主的心理预期,房主会让步的,“老大,没事!咱们先晾他几天,然后我再打电话吓唬吓唬他,说你看中另一套了,包管他立马松口降价。”

“好的,那咱们就晾他几天。”方诚实很是认同郑芳玲的看法——房主是开着平治C200过来的,明显是有钱的主儿,一两万块钱对他来说不过九牛一毛,而对自己来说,则是省吃俭用一年才能省下的数字。所以,该坚持的利益还是要坚持。想到接下来还有不少事情要麻烦郑芳玲,方诚实下意识地看了看手表:“哦……快5点了。芳玲,一起吃个晚饭吧。”

“不用了吧,”郑芳玲客气,“我回去吃。”

“反正现在还早,吃完再回去。”方诚实笑道,“这些天太辛苦你了,你嫂子一直让我请你吃顿饭呢,真的,赏个脸吧。”

“那好吧,恭敬不如从命。”郑芳玲也就不客气了,笑嘻嘻地提议,“要不,去吃川菜吧?帮你省钱哦!”

“好的,谢谢你这么为我着想。”方诚实半认真半开玩笑。

当下两人就近找了家川菜馆,点了几个菜,叫了几瓶啤酒。方诚实一瓶啤酒下去,自然而然地问起了林海亮,这家伙到现在都还没还他给郑芳玲买礼物垫的钱呢。“对了,你和亮子最近发展到什么程度了?这小子最近懒得很,都没怎么和我联系,连QQ上都很少冒头。”

“我们俩?还是那样啊,聚少离多,一个多月才见一次面。”郑芳玲笑着解释,“他最近是挺忙的,一方面在处理武汉大客户流失的事,另一方面正在跟公司申请明年调到厦门工作的事。”

“调到厦门工作?他们公司在整个福建省都没有办事处吧?”方诚实很是惊讶。

“是啊,不过明年就会有了。海亮说他们公司正在筹办厦门分公司,如果顺利的话,明年八九月就可以入驻软件园二期了。”

“哦,这样最好不过,”方诚实也很高兴,“你们俩如果结婚,两地分居还真是一个大问题。”

“就是啊,”郑芳玲连连点头,“前阵子海亮还跟我提春节去双方家里拜访的事,我就直截了当地跟他讲,如果有诚意进一步发展,先把工作落实到厦门再说。不然的话,他长期待在外地,山高皇帝远,我哪知道他都在干些什么,有没有去和别的女孩子鬼混?”

“呵呵,”见郑芳玲说得这么直接,方诚实只好干笑,“不会了,你别看海亮平时油嘴滑舌的,其实内心还是很专一的。”

“谁知道,”郑芳玲撇嘴,“做业务的男人接触面那么广,寻花问柳的机会多着呢!再说了,他不招惹别人,说不定还有人去招惹他呢。总之,如果想谈婚论嫁,本姑娘是坚决不接受两地分居的。”

“也是,在同一个城市可以看紧点。”方诚实笑笑,跟她碰了一下杯,“来,喝酒。为你和亮子能在不久的将来团聚干杯!”

“嗯!”郑芳玲酒量不错,喝完一杯再倒一杯回敬他,“老大,也为了你虎年得虎子、如虎添翼的新年干杯!”

回到家里,方诚实把他当天看中的那套房子的基本情况一一告诉了杜敏,杜敏听了也很满意,当晚小夫妻俩相互依偎着,美美地憧憬了一下即将有房子的幸福生活,才酣然入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