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房奴,孩奴(2 / 2)

“我……”陶燕有些失神地看着她,“我……刚才又梦见那双血手套了。”

“血手套?”杜敏打了个寒噤,脑中马上联想到太平间僵尸之类的恐怖画面,“你、你你是不是恐怖片又看多了?”她结结巴巴地问。

“不是。”陶燕摇摇头,欲言又止。

不是恐怖片,那又是什么,难道是亲身经历?杜敏更害怕了。为了让自己镇定些,她先暗暗做了几次深呼吸,这才强作镇定地拍拍胸脯说:“这样好了,你把那个噩梦告诉我吧,噩梦说出口就自动破解了。”

陶燕咬了咬嘴唇,有些犹豫:这不仅仅是一场反覆发作的噩梦,更是一道她不愿再去揭开的伤口啊!

“没事的!”杜敏以为陶燕害怕,安慰地拍拍她的肩膀,“有我在呢,我不怕鬼的。”

似曾相识的话语……

陶燕忽然想起大学的时候,她每次心情不好,就喜欢去看恐怖片。有一次,是杜敏陪她,两人买的是学校附近一个小录像厅的通票,每人6元可以连续看好几部的那种。那天放的全是港台鬼片,动不动就是鬼新娘和鬼小孩钻出来,鲜血和面容狰狞的镜头特写一个接着一个。她在那一边看一边尖叫,杜敏却一声不吭,淡定得很——因为几个小时的放映过程中,她有一多半时间都是双手掩面。临近结束的时候,恐怖气氛达到高潮,只见剩下半个脑壳的鬼小孩忽然从衞生间的屋顶倒挂下来,和主人公来了个近距离对视,她一声惊叫紧紧抱住杜敏的胳膊。杜敏自己一边瑟瑟发抖,还一边使劲安慰她:“没事,有我在呢,我不怕鬼的……”

往事如烟,陶燕的心头突如其来地一暖,下意识地伸手抱住了杜敏的腰:“杜杜,可以求你一件事吗?”

“什么?你先说。”

“如果你明天做B超,确诊怀孕了,别打胎了行不行?”

杜敏一愣,不明白陶燕为什么一个晚上都在未雨绸缪这事:“陶陶,为什么你一直关心这个,能说说原因吗?”

“因为我怕你会后悔,”陶燕把头搁在杜敏腿上,闭上眼,“杜杜,相信我,扼杀一个成形的生命,你会愧疚一辈子、自责一辈子的……”说到后面,她的声音突然有些哽咽。

杜敏一瞬间似乎明白了什么,她吃惊地抓住陶燕的胳膊,话都说不完整了:“陶陶,难道、难道你、你打过胎?”

陶燕沉默了一会儿,才缓缓嗯了一声。秘密一说出口,她反倒感觉轻松了许多。

“是、是和杨锐分手那次吗?”

“嗯。和他分手的时候,我肚裏的孩子已经两个多月了。那时候我傻,这方面的常识一点都不懂,还是我妈发现的,她陪我去做的流产。杜杜,我妈是个虔诚的基督教徒,”陶燕沉浸在回忆和自责中,“为了我的事,我妈亵渎了她的上帝,她的内心一直很惶恐,这几年一下苍老了很多。我也不好过,每年都会做同样的噩梦……你不知道,医生拿给我看时,它都已经快像个婴儿了……”

杜敏怎么也想不到陶燕和杨锐相恋一场,所付出的代价竟然如此惨重。她的心情一下子变得非常沉重,一时也找不出很有力的话安慰她,想了半天只能干巴巴地说:“陶陶,事情都过去了,你别一直搁在心裏。按你当时的情况,不打掉能怎么办呢?那是唯一的选择。我相信上帝会宽恕你妈妈的。”

“但愿吧。杜杜,你和我的情况不一样,”陶燕轻轻道,“你腹中怀的是合法孩子,只要你愿意,孩子可以既有爸爸,也有妈妈。”

杜敏摇摇头,一时不知该如何作答。陶燕不能保留孩子,是因为当时她还太年轻,还有属于自己的路要走,不可能为了一个抛弃自己的男人生下非婚孩子,然后去做一个单亲妈妈,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而她呢?30岁,婚内怀孕,看似合情合理。可是,她也有自己的心结。

心结之一,是她的婚姻关系还不牢靠——和方诚实的婚姻开始得太仓促,双方都还在了解和磨合阶段,谁也不能保证这段闪来的婚姻是否能四平八稳地走到底。没有孩子,离婚相对容易,一旦牵扯到孩子,离婚就有了太多的顾虑和拖累。在这个社会里,为了孩子勉强维持着貌合神离、名存实亡的婚姻关系的夫妻还少吗?杜敏可以接受自己的婚姻暂时没有面包,却无法接受婚姻需要用虚情假意和表演来维持——那样的日子会让她很累,更会让她绝望。

心结之二,她担心——现在生下孩子就得永远放弃买房的梦想了。原因很简单,孩子生下来之后每月都得有一大笔开支,从一出生的尿布钱、奶粉钱到学前的智力开发,再到上学后的各项费用,随便算算都是一笔吓人的账,到时哪会有余钱余力去存首付和供房贷?而没有房子,一家人一辈子得四处漂泊不说,孩子留在厦门读书也会成为一件很艰难的事情,因为现在的学校都是划片区招生的,没有房子,孩子落不了户,连公立学校都读不了,更别说上好点的学校了。按杜敏优生优育、一代应比一代强的理念,如果让孩子的成长环境和自己当初一样,甚至还不如自己,那还不如先不要把他生下来。否则就算生下勉强养大,孩子没有好的教育条件和成长环境,长大了也会埋怨父母的。

当然,上面这些杜敏都只是放在心裏想,她没法说出口,更没法一下和陶燕说明白。因为陶燕和蒋薇一样,都属于父母“富养”长大的。两个人毕业后一个在父母的安排下嫁给了事业有成的男人,另一个自己能力强会赚钱,都没经历过苦日子,无法理解拮据的经济条件有多可怕——它可以毁灭人的自尊心、自信心和理想,可以让人生变得无奈而卑微;再者,陶燕还没结婚,杜敏也不想让她看到婚姻裏面太多现实无奈的因素。

所以,最终杜敏只是叹了口气:“明天确诊后再决定吧。陶陶,我答应你——至少明天,我不会手术。”

方诚实接到蒋薇的电话后,千恩万谢。在蒋薇的叮嘱下,他决定暂时不给杜敏电话,省得“打草惊蛇”。在一夜兴奋未眠之后,他终于盼到了天色微亮,于是一骨碌爬起来,匆匆洗漱之后,7点刚过就守在了中医院门口。

杜敏就是在这种情形下看见的方诚实——看到杜敏,他大老远就冲过来,不管三七二十一,先抱起杜敏旋转两周半,然后才放下她,睁着两只黑黑的熊猫眼兴奋地问:“老婆,咱们真有BB了吗?”

第一次看到方诚实兴奋得像个小男孩的模样,杜敏的心没来由地先软了一半,原本是打定主意不跟方诚实说话的,却还是忍不住开口了——虽然声音依然冷冰冰的:“还没查呢,我怎么知道?”

“哦,那咱们现在去查。”方诚实赔着小心,殷勤地把杜敏一路搀到候诊大厅,找了个位置坐下,这才笑容可掬地对杜陶两人说:“你们俩坐这儿等,我去挂号。”

陶燕眼瞅着方诚实迈着欢快的步伐走开,这才冲杜敏吐吐舌头:“敢情老方这么喜欢小孩呀!杜杜,你还是别跟他提打胎,我猜他会找你拼命,嘿嘿!”

“他敢?孩子在我身上,一死两命。”杜敏繃着脸哼了一声,然后开始追究陶燕泄密的事,“陶陶,他怎么会知道我今天来中医院检查,是你透露的吧?你这个叛徒!”

“我?”陶燕瞄了一眼杜敏虎视眈眈的表情,连忙摇头狡辩,“不是不是,我可没跟他说。我只不过是给薇薇打了个电话,报告一声而已。”

“你这家伙!”杜敏气势汹汹地伸手去捏她胳膊,“还说不是你!拐了个弯还是你透露的!”

“饶命,饶命!”陶燕赔着笑脸躲开,“要不你现在叫他滚,我们自己去检查?”

杜敏一时语塞,不由自主地望了一眼正在挂号窗口前排队的方诚实,此时他也正好回头望向这边,满脸阳光灿烂,还欢快地冲她挥了挥手。她的心又软了一下,只好恨恨地撤回目光,咬牙切齿道:“才不那么便宜他!等回头确诊,我要当他的面告诉医生我要流产,活活气死他!”

虽然杜敏说得狠,但她看方诚实的眼神陶燕已了然于心,当下她只是嘿嘿干笑一声,不再搭腔。

折腾了大半个上午,B超结果终于出来了——杜敏肚裏的孩子已经快两个月了。捧着B超报告单,方诚实笑得合不拢嘴,眼里泪花闪闪:“我老方终于要当爸爸了,哈哈!”

“对不起,你可能要白高兴一场了。”杜敏经过小半天的情感和理智对搏后,最终理智占了上风,“方诚实,实话告诉你,这个孩子我并不想要。”

方诚实愣了一下,片刻之后又醒悟过来,当下赶紧伸手去搂杜敏的肩膀,低声下气地赔罪:“老婆,你是不是还在怪我?还在跟我赌气?前晚的事是我不对,我向你赔礼道歉……喏,洗衣机已经修好了,厕所也通好了,我昨天又把咱们家大扫除了一遍,屋里屋外都很干净了……哦,还有,等一下回去买猪肚,做你最喜欢吃的蜂蜜猪肚,好不好?”

“不好!”杜敏把他的手拨开,把脸扭到一边,气咻咻地说,“方诚实,你以为哄小孩呢?”

陶燕站在一旁替方诚实着急:“老方,不要忙着说结果,先解释原因呀!前晚你为什么要吼我家杜杜,还关手机?啊?杜杜是让你招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吗?那个,你这么对她,总该……事出有因的吧?”她边说边对方诚实使劲眨眼。

“噢,对对,是有原因……”方诚实心领神会,下意识地看了看人来人往的走廊,又望了望一脸寒冰的杜敏,小小地摇摆了一阵,决定暂时先抛开面子问题——当下把自己怎么挨领导批,怎么心情不好,怎么喝醉了发酒疯吼她,怎么手机没电了自动关机……真中掺假、假中掺真,很沉痛很后悔很自责地说了一遍。

陶燕听了,啧啧有声:“男人喝多了酒真可怕。老方,你发酒疯的时候不会打女人吧?”

“不会,绝对不会!”方诚实赶紧拍着胸脯保证,“现在有了BB,我还要戒烟戒酒。”

“嘿嘿,很有诚意嘛。”陶燕瞅了杜敏一眼,似笑非笑地叮嘱方诚实,“可要说到做到。”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方诚实感激地看了陶燕一眼,他知道她在帮他。

这边杜敏却不想再听他俩唱双簧了,她意识到要不要孩子这件事,只有和方诚实关起门来才能谈清楚,当下叹了口气,摸了摸陶燕的胳膊:“陶陶,今天麻烦你了。我要先和他回去一趟,行李就暂时寄在你那边。”

“没事的。”陶燕以为杜敏被他们说动了,当下大大地松了一口气,偷偷竖起两指头对方诚实做了个胜利的手势,“老方,来取前记得先打电话,因为我有时会外出。”

“好的,谢谢小陶。”方诚实一鼓作气,再次觍着脸把手搂回杜敏肩膀上,“老婆,咱们走吧。”

回到家,杜敏先找出自己放在电脑里的一堆excel表格——和方诚实结婚半年来,她一直坚持记账和做大的开支预算,现在这些表格派上用场了。

方诚实对这些表格并不陌生,因为这是他俩省钱购房计划中的一个重要工具:明确两人的收入开支情况,计算两人每月、每年能省多少钱。杜敏还设计了一个买房还贷的计算器,来计算房子的首付款和月供额度。记得当时他还拿一套75平方米、1万元1平方米的二手房来试算了一下,结果让他大为沮丧:按30%首付、20年按揭计算,他们得准备22.5万元的首付款,以及偿还每月3400多元的按揭贷款和利息。按他和杜敏每月加起来6000多元的收入,节衣缩食下也许能勉强供得起按揭,但首付款却是一个天文数字——他到现在,借给亲朋好友的钱加上存折里的定期不过六七万;杜敏更不用说了,婚前是典型的小资女,工资都花在吃穿打扮上了,没存几个钱;婚后虽然拼命省钱,但亡羊补牢为时已晚,总共能有三四万块的存款就很不错了。

所以,在杜敏指着excel表格里的数据,一笔一笔地给他算账,告诉他此时生下孩子,别说攒首付款,连供按揭的能力都没有了的时候,方诚实是沉默了几分钟的。在这几分钟时间里,他点了一支烟,闷头吸了很久,然后才抬头说:“孩子得要。我们可以努力多赚钱。”

“多赚钱?怎么赚?”杜敏没好气,“你,还是我有做生意的头脑?”

“不是,”方诚实把话说得更明白点,“我们都可以努力表现,争取加薪或升职。你看看你做的表格,裏面不是有加薪升职这一块的计划吗?”

杜敏顺着方诚实的手指方向看了看,不由得叹气道:“我那是写着画饼充饥,安慰自己的。你想想,咱俩都在私企,每年公司加薪的比例能有多少?就算加了,又能加多少?升职更不用说了……对了,你今年加薪升职有戏没?”

方诚实想了想,实话实说:“加薪应该没问题,升职我没把握。”

“加薪?你们厂大锅饭,每年都有那么多人在排队等加薪,平均一下,每个人最多加个一两百吧?”杜敏不屑一顾,“杯水车薪。我今年加薪按理也能轮到,不过如果怀孕生孩子就没指望了——现在老板正在整天骂女员工扎堆怀孕请产假,影响了他的生意,不要说加薪,到时候别把我开了就阿弥陀佛了。”

“咱们可以考虑改在岛外买房子,岛外的房子便宜些。”方诚实提出早已准备好的替代方案。

“岛外?海沧集美也要八九千吧?还有,岛外和岛内差距很大好不好?教育水平、配套设施、生活氛围都完全不在一个档次!最重要的,孩子生下来的话,户口就只能落在岛外,在岛外上学了……不行不行!我不同意!”杜敏坚决地摇头。厦门分思明、湖里、集美、海沧、同安、翔安6个行政区,其中,思明是老市区,湖里是新市区,都在厦门岛内,其他4个区则在厦门岛外,相当于厦门的“乡下”。杜敏有时候需要去拜访一些岛外的客户,岛外各处都去过,自然很清楚岛外和岛内的差距:首先,是城乡差距,无论是教育条件、配套设施、居民素质、生活氛围都有很大的差距;其次,是工业污染,厦门的工业区几乎全集中在岛外,岛外的各项空气污染指数自然比岛内高;再次,是治安问题,有工业区的地方,就会伴随有大量的流动人口以及琳琅满目的快餐店、洗头店、民建出租屋等廉价配套设施,鱼龙混杂,打架斗殴时有发生,治安一向比较乱,更何况,她大学毕业的时候户口就已经落在了岛内,厦门的户口政策是宽出严进——迁到岛外容易,再迁回岛内就很难了。

“岛外的各种配套会慢慢跟上的,”方诚实长期在岛外工作,还在岛外住过好几年,对岛外买房的抵触心理远没有杜敏那么严重,当下耐心劝道,“你看我老乡,夫妻俩都在戴尔上班的,不也买了海沧的房子吗?咱们经济实力远不如人家,为什么不能量力而行,非要在岛内寸土寸金的地方跟别人争呢?”

“他们和我们的情况怎么会一样?”杜敏见方诚实一副自甘认命、无所追求的样子,气不打一处来,当下冷笑道,“你那戴尔老乡买的是海沧的高端楼盘——未来海岸吧,那儿也要一万二三每平方米了好不好?还有,更重要的,他们是丁克家庭,而且自己有车,所以无所谓住哪里!可是方诚实,你既然想要小孩,就要对他负责!难道你希望自己的孩子长大了,还像我们一样没出息,一辈子租着房子住,为生存挣扎,天天算计柴米油盐、无力实现自己的理想和人生追求,到老了回头,发现自己的一生只能用四个字概括——生存繁衍?不!如果是这样的话,还不如不要生下来!”

“杜敏!”方诚实终于失去了耐心,一下把手中的烟屁股狠狠掷在地上,“你也太极端、太无理取闹了!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到底要怎样才行?”

“很简单,”杜敏不慌不忙,“打掉孩子——我们现在还要不起。”

“不行!”方诚实猛地一下站了起来,气呼呼地指着杜敏,话都说不顺了,“你敢打!你、你有种就试试看!”

“我就打!你敢怎么着!”杜敏也爆发了,边嚷边站起来,昂着脖子和他对峙。

方诚实真有揍人的冲动,他的拳头捏得根节发白,指甲深深地陷进了肉里。

杜敏毫不示弱,紧紧地盯着他,心裏打定主意:如果他敢动手打人,她立马提出离婚!

两人都怒目看着对方,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

良久,方诚实首先松开了拳头,向杜敏伸出了手——

杜敏下意识地觉得那会是一个狠狠的巴掌,因此赶紧往后蹦开一步。就在她那一跳一避之间,方诚实意外地发现了她眼中闪过的一丝害怕——原来这个女人是色厉内荏的。他松了一口气,感觉控制权瞬间又回到了自己手里,当下放开绷紧的脸笑道:“干吗?我又不是要打你。”边说边走上前去,帮她理顺有些凌乱的头发,叹了口气,“老婆,你是女人,就不懂得在适当的时候向男人示点弱吗?真惹火了我,打起来,你能打得过我?”

“我压根儿就没想和你打。”杜敏见方诚实没有打人的意思,一颗吓得扑腾扑腾跳的心终于落回原地,但嘴上还不服软,“你如果敢打我,我立马和你离婚!嗯……对了,还要告你家庭暴力,赔偿我经济损失和精神损失,哼!”

方诚实在心裏倒吸一口冷气,原来杜敏打的是这主意,还好自己没有冲动,不然按杜敏那一条道走到黑的性子,说不好还真得闹离婚了。他心裏后怕着,嘴上可表现得毫不在乎:“小性子!你老公我像是会打老婆的男人吗?”

“我看像,”杜敏一点都不给他台阶下,“你老爸的脾气就挺暴躁的。”

“你这妮子,”方诚实无可奈何,只好自己给自己找台阶下,“我爸是我爸,我是我。再说了,我爸只揍我,从来没打过我妈和我妹。”

“哦,”杜敏幸灾乐祸,“那你就是活该啦!”

“老婆,你真没有同情心,”方诚实审时度势,继续装可怜,“我爸也很奇怪,从来不打我头或手掌什么的,专打我屁股……你知道为什么吗?”

杜敏被他的话勾起了好奇心,但嘴上却继续损他:“因为你的屁股硕大肥美呗!”

这真是方诚实的意外收获——他只是想东扯西扯缓和气氛,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想不到他的屁股居然得了一个这么雷人的评价——硕大肥美……方诚实想不乐都不行了,当下他笑眯眯地凑近杜敏,不怀好意地抓过她的手往屁股上按:“多谢老婆夸奖!你现在要不要摸一摸我肥美的屁股……”

“你真恶心!”杜敏想甩开他的手,方诚实乘势一拽把她搂进了怀里,把她逼到床边,炙热的嘴唇乘机凑了上去……

女人真的是很容易被软化的动物。一顿缠绵的热吻下来,杜敏适才气势汹汹的好斗样不见了,变成了一只温顺的小猫,软绵绵地靠在方诚实怀里。方诚实乘胜追击:“还敢和我闹离婚不?”

“不……敢了。”杜敏脸色绯红。

“那还敢说打胎不?”

杜敏犹豫了一下,嘟囔道:“打。”

方诚实一翻身,又是一个长吻上去……然后气喘吁吁地放开杜敏:“还敢不敢说打?”

杜敏气都喘不匀了,“就、就打。”

方诚实再翻身,再度展开长吻攻势……

所谓物极必反,杜敏被他连续的吻堵得呼吸困难,感觉自己就快要被憋死了,当下一脚蹬开方诚实,咳嗽了几声才生气地喊道:“无耻!下流!原始动物!你就会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就打就打就打!”

方诚实没辙了,长叹一声,用手盖住了自己的脸。

半夜,杜敏起来上厕所,发现方诚实没在床上。她四处张望了一下,才发现他一个人坐在阳台的地板上,闷着头抽烟。

杜敏想了想,走过去,正要在他身旁坐下,方诚实却伸手挡了一挡,拖过一个小凳子给她:“别坐地板上,晚上瓷砖凉。”

杜敏心裏暖了一暖,听话地在凳子上坐下:“半夜三更的,怎么不睡觉呢?”

“睡不着,”方诚实抽了若干小时的烟,声音有点嘶哑,“现在几点了?”

“不知道……可能三四点吧。”

“哦,”方诚实顿了顿,“我再抽一根……你先去睡吧。”

“我也睡不着……诚实,你是不是生我的气了?”杜敏试探地问。

“哪有,”方诚实摸了摸她的手,“这么冷?去披件外套再出来。”

“不要,我的手脚本来就比较冷,天生的。”

“乱讲。”方诚实把烟掐灭,用双手把杜敏的小手握在掌心,揉了揉,“老婆,我记得……再过两个多月,就是你31岁的生日了吧?”

杜敏想了想,更正:“同志,你多算了一岁吧?是30周岁生日。”

“呵呵,大家都算虚岁的。”

“我才不这样算呢,这样算让我觉得自己好老。”杜敏申辩。

方诚实笑了,松开她的手,碰了碰她的脸蛋:“本来就挺老的。你我都不年轻了,一个30岁,一个32岁,再过几年就都奔四了,明白吗?”

“不明白,”杜敏故意胡搅蛮缠,“你好像是要到明年1月才满32周岁吧?”

“妮子,我都说了算虚岁啊,”方诚实摇头,“在我们老家,都这样算的……要是在老家,像我这种年纪的男人,孩子都该上小学了……唉!”

“那你不是在城市吗?城市里三十几岁才当爸爸的人多了去了。”

“你以为他们愿意?”方诚实哑然失笑,“那是因为他们三十几岁才结婚,或者身体有问题……真正结了婚,还拖好几年不要孩子的有几个?”

“才怪。”杜敏反驳,“那也有刚结婚夫妻俩想多过几年两人世界,或者都忙于事业想晚几年要孩子的。”

“是有,但不多。”方诚实摸摸杜敏的手,“女人的最佳生育年龄是在30岁之前……老婆,你现在生个孩子,刚刚好。”

绕了半天,方诚实还是想说服她生下孩子。杜敏不高兴地站了起来:“不谈这个,我要去睡觉了。”

方诚实不吭声,犹豫了片刻却跟进去了。两人在床上躺下来,方诚实从背后搂住杜敏,把脸深深地埋在杜敏的脖子里:“老婆,我真的很想要这个孩子……求你了,行吗?”

“我要睡了。”杜敏冷声说道。

“老婆,你不知道,我多羡慕那些一家三口……”方诚实自顾自说下去,“每次经过会展中心,看到别人牵家带口在海边玩耍,我就想,如果……我和你有个女儿,每到周末我们就带她去海边放风筝;如果……是个儿子,我们就带他到海边去游泳,把他的身体练得棒棒的,从小就培养他坚强的意志和逆境求生的勇气……”

“你别说了,行吗?”杜敏的声音有些颤抖了,方诚实的叙述让她难过,也让她有些莫名的烦躁。

“好,我不说就是了。”方诚实叹口气,声音骤然变得冰冷,“杜敏,你的年纪也不小了,我希望你明白自己在做什么。如果是因为房子……房子我会想办法的,大不了各处借点,先解决首付就是了。”

“说得轻巧!”杜敏一听方诚实这么不负责任的话,又来气了,“借?至少要借十几万吧?我们去哪里借?又拿什么还人家?人家会让咱们拖个七八年慢慢还吗?还有,按揭怎么办?养了孩子根本无法付按揭!”

“车到山前必有路,”方诚实强装底气很足,“总会有办法的。”

“你可别乱来啊!”杜敏转过身,气呼呼地推了他一把,“你要是真敢去借十几万的债,我可不会和你一起背!还让不让人活了?”

“那你让我怎么办?”黑暗中,方诚实的声音疲惫极了,“难道……没有房子,我就没有资格当爸爸了吗?”

杜敏一宿没睡好。

第二天早上起来,杜敏头疼欲裂,但还是咬咬牙,扛着昏昏沉沉的脑袋去上班了。好不容易挨到午休时间,她连午饭都不想吃了,没精打采地往桌上一趴,准备先好好补一觉。

不过,还没等她酝酿好状态,搁在桌上的手机就响了。杜敏眼睛半闭半睁地拿过手机贴到耳边,只听对方说了一句,就吓得一机灵,一下坐直了身子。

电话是蒋薇打来的,开口的第一句话就是:“杜杜,陶陶出事了!”

“陶陶出什么事了?”杜敏吓得声音都变调了。

“昨晚,陶陶的公寓进盗贼了……都怪我,以为房子在10楼,没有装防盗窗也没关系……”蒋薇的声音也很紧张,叙述得有些混乱。

“薇薇,等等。”杜敏听得有点晕,当下,一边打断她,一边拿手狠掐眉心,只问重点,“陶陶现在人怎么样?你见到她了吗?”

“哦……还没有。她也是刚刚给我打的电话……不过,听她说话的声音是还好。我没想到她那么镇定,去公安局录完口供了,才想到打电话给我。”蒋薇慢慢缓过劲,这才想起自己此次打电话的主要目的,“杜杜,我现在还在开会——在讨论一份重要的季度报表,大老板也在,我不好请假。你方便先去看看陶陶吗?开完会我就过去。”

“嗯,好。薇薇你放心,我现在就走。”杜敏边说边站起身,手忙脚乱地打开抽屉取了钱包。

给陶燕的电话是在路上打的。陶燕的声音果然很淡定:“过来看我?不用了不用了,你不是还得上班吗?我没事啊,完好无损……为什么不给你打电话?你不是怀孕了吗?我可不想惊吓到孕妇。真的不用过来了,你都怀孕了,中午就那么点休息时间,真的别折腾了……”

“不行,一定得看看才放心,”杜敏一边拦出租车一边说,“我下午两点才上班呢,时间充裕。哎,我要上车了,你现在在哪里?在公寓吗?”

“在公寓附近的咖啡馆,”陶燕只好屈服,“那好吧,你路上小心点。我等你一起吃饭。”

半小时后,杜敏风风火火地赶到了陶燕所在的咖啡馆,一下车就看到陶燕隔着一楼的玻璃墙往外张望,显然一直在等她。

杜敏进去之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把陶燕抓起来上下打量。只一眼,她就发现陶燕的嘴角撕裂了,还有淡淡的血迹。“你的嘴怎么了?”她大吃一惊。

“没事儿,”陶燕下意识地伸手摸了摸嘴角,“一点小撕裂,涂点药就好了。”

“你的手?”杜敏眼尖,又一把拉过她的手,只见手上也有明显的伤痕:手腕上一圈明显的淤青,还有几道割破的口子,触目惊心。

“怎么会伤成这样?你是不是和歹徒打起来了?”

“哪有啊?我倒是想打,问题是那厮根本没有给我机会。”一想起昨晚的事,陶燕还觉得憋气,当下气呼呼地一挥手,“超级龌龊的一个贼!我醒来的时候,手脚已经全给绑了,嘴也给塞了好大一团臭烘烘的布,恶心死我了!要不是那厮用这种下三滥手段,真打起来……哼,本姑娘学了一年的跆拳道,还没练手的机会呢!”

“还好他没给你机会,”杜敏见陶燕手舞足蹈,声音洪亮,确定没有什么大问题,这才松了口气,当下拉陶燕在沙发上坐下,继续问,“看清歹徒长什么样了吗?”

“这个……倒是没有,”陶燕沮丧地摇摇头,“那厮狡猾得很,我的眼睛也给他蒙上了。”

“也还好矇着,你要真看清他长什么样,恐怕就更危险了。”杜敏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对了,那你后来怎么弄开绳索的?谁帮你报的警?”

“都我自己啊!”问起这个,陶燕很自豪,“等那厮走了,我就靠着玻璃茶几磨绳子,磨了我N久,手脚都酸得不行了,还好磨断了。解放手脚之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拨110。”

“嗯。那盗贼能抓住吗?”

“不知道呢,我报警的时候天都快亮了,警察叔叔也只是说尽力而为。”

对于警察的破案能力,杜敏也持不确定态度,当下摇摇头,想了想,再问:“你总共损失了多少东西?”

“也没太多,”对于钱财之物,陶燕一向看得比较开,“就是笔记本电脑和几千块的现金,手机他都懒得拿,嗯……也有可能是太紧张忘了拿。”

“那你现在还有钱用吗?”杜敏边问边打开钱包,把裏面的百元大钞全部取出来,“我先给你一些应急吧。钱包里只有这么多,不够的话一会儿去取,我带了工资卡。”

“噢,不用不用,”陶燕赶紧按住她的手,“我的银行卡还在啊。上午我已经取了钱补充钱包了——现在钱包又是鼓鼓的了,没事儿。”

“这样啊,那行吧。”杜敏只好把钱又放回钱包,开始思考后续问题,“陶陶,这房子你可不能再住了,弄不好盗贼还会再次回来。”

“我估计他没这个胆了,”陶燕摇摇头,“不过不排除还有其他贼继续光顾的可能。我现在还真挺怕住这种不装防盗窗的屋子的。杜杜,我想重新找个房子。”

“肯定的,”杜敏点头,“你想租在哪个地段?我让方诚实帮你找,找房子他挺有经验的。”

“没事儿,我自己找就可以了,”陶燕笑笑,“这点小事我搞得定。”

“那好吧,”杜敏凝神想了想,叹了口气,“陶陶,你别嫌我啰唆,有句话,我还是得再唠叨一遍……别太要强了,多花点时间考虑自己的终身大事,早点把自己嫁了吧。咱们不说别的,就单说像昨晚那样的事,如果当时你身边有个男人保护,盗贼也许压根儿就没胆进你的公寓……说到底,不就是欺负你是单身女子吗?”

“也许吧,”陶燕这次倒没有像以往那样漫不经心,而是慎重地点了点头,“遇到合适的男人我会考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