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私奔未遂(2 / 2)

我们都有秘密 诺言 2494 字 2个月前

唐进低着头说:“我家里现在的情况你不是不知道,欠了那么多钱,能不能去念大学也说不准,就算念了四年出来,第一件事也是还债,你爸妈可能怕你以后跟着我会受苦。”

林婉连忙表态:“我不怕啊,又不是要他们挨,我什么苦都能吃。”

她看唐进不吱声,心裏有点敲小鼓,不过联系到近期看的电视剧,觉得这时应该有个贵人从天而降,将心上人从窘困的境况里救出来,于是问:“那你们家还有什么有钱亲戚没有?不如先找他们借,以后我们一起还。”

唐进沉默不语,良久方说:“有一个阿姨,姨父家很有钱,但不知什么原因几年前突然移居国外,找不着了。再说就算找着了,也是远水救不得近火。”

他看着林婉像花朵一样的脸孔,似乎下了很大的决心,终于说:“要不我们先分开一段时间,等以后我混得好了再来找你,反正我们不管怎样都不要变心就是了。”

林婉断然拒绝:“我不要,我从四岁起就决定要做你老婆,一个理想坚持了十几年,改不了。”

唐进感动得要命,他说:“阿婉,这个世界上只有你肯无条件站在我身边了。”

他们两个几乎被自己的情怀感动得抱头痛哭,但是感动也没用,两个人当时刚刚十八岁,拥有最多的除开不值钱的感情就是热情和冲动,再无其他。最后商量来商量去决定私奔,两个人都不参加高考了,在考试那天去别的城市,先找工作安定下来,赚了钱以后再深造,等混好了便衣锦还乡,届时生米煮成熟饭,长辈自然不会再责备。

“你可要想好,咱们这一走,你可就不能再过原来那种锦衣玉食的生活了。”唐进郑重地同林婉说。

林婉咬着牙点点头:“我没问题,倒是你,也要想清楚,这关系着你的前途。”

唐进的眼神热烈如火:“只要有你在,我什么都不怕,什么都可以不要!”

他们两个把小指伸出来,用力鈎一鈎,再把大拇指翻过来盖了个印:“那就这么说定了!”

事前一个晚上,林婉激动无比,整个人出于一种奇异的亢奋状态,她妈妈稍微碰她一下,都会激灵灵地打个战。她看着家中的严父慈母备感歉疚,此时如果固执地选择爱情,父母会哭;但如果选择了父母,爱情又会哭,她心中百转千回,终于爱情的伟大战胜了一切,不管怎样深刻的内疚都改不了她的主意,在这种煎熬中,她平白无故地跟父母说了三次对不起。

林家平日里虽然说不上富贵,也是中产之家,家里只有这么一个女儿,平日里一边无限地娇惯着一边又花了大心思培养,看女儿如此紧张还以为是考前综合征,林妈妈心疼地对林爸爸说:“我从没见小婉神经绷得这么紧过,是不是我们平常给她压力太大?你看她生怕考不好,提前跟我们说对不起呢,到放榜的时候就算成绩不理想你也别太怪她。”

林爸爸是搞教育的,这点道理当然不需要太太教,于是说:“那当然,凡事尽力而为就好了。”

那天夜里林婉彻夜未眠,睁着眼睛到了天亮。她觉得自己伫立在人生的十字路口,前方是爱情,后方是繁华若锦的未来——只是没了唐进的未来又怎么称得上未来?不行!没有他的日子怎样也无法度过!第二天,父亲把顶着一对熊猫眼的她开车送到了考场,她看着车子消失在街角,便飞快地跑到另外一条街拦了车就往火车站去。

火车站那一幕是她这一生里的噩梦,也是她这一生里最漫长的一次等待,从早上到上午到中午,再到下午,痴痴地看着火车站广场大锺的影子在一点点地倾斜倾斜……一直等到傍晚,她才伸伸麻木的双腿摇摇晃晃地从火车站前面的台阶上爬起来,走了。

时值雁城七月,南方城市的太阳已经火辣辣的毒,他们约好在火车站喷泉面前等,林婉被晒了一整天却一直不敢走开,中间向一个过来兜售汽水的大妈买了两次水,到中午的时候想上厕所,也还是一直憋着。她走的时候实在憋不住了,去到火车站的公共厕所里方便,付了张皱巴巴的两毛纸币,摇摇晃晃地往里走,看厕所的大爷提醒她:“妹子,纸。”

她充耳不闻,行尸走肉般进了去,蹲在公共厕所肮脏的角落里,她想完了完了,一定是出事了,唐进撞车了,进医院了,失忆了,或者可能已经死了,无数种悲剧故事可能出现的结果像鸡毛信一样在她脑子里乱飞。可异常奇怪的是,明明这么想,离开火车站的她却身不由己往考场方向走,还没走到,就看到了他。

她呆呆地站在马路对面,目光穿过车水马龙,穿过前来接考生的熙攘人群,唐进正和他母亲一起低声谈笑着相拥走在马路对面。夕阳西下,母慈子孝,画面和美,她觉得自己甚至能看出他们的口形在说什么。

“进儿,考得怎么样?”

“还不错,挺好的。”

唐母姿容秀丽,儿子唐进像足了她,甚至左眼角下也有一颗一模一样的小小泪痣,他站在马路对面,白衣黑发、玉树临风,像动画片里美得令人心碎的男主角——林婉的心也的确是被这样的他撕碎了。

残阳如血,林婉轰然倒地,她恍惚间觉得自己回到了小时候,手里攥着一根系着彩色气球的绳子,结果不知道被谁坏心眼儿拿针在气球上扎了一下,气球就“砰”一声碎掉了。

那年大学还没开始扩招,进大学的比例不算广,但是以林婉平时的成绩,不说重点,一个普通大学还是没问题的,她家里也是毫不怀疑。但女儿做出这种大逆不道的事情,林家父母暴跳如雷,从小没挨过打的林婉被修理得几乎体无完肤。

林婉不敢讨饶,任父母把她整个暑假锁在家里,断绝一切外界的来往。她从小就是乖乖女,这次变得比以往更乖,只在一天晚上鼓起毕生勇气直挺挺地跪在父母面前流着泪说:“爸,让我见他一次,我只要再见他一次,让我问他为什么!”

林爸爸气急败坏,一巴掌把她扇到地上:“你这个丢人现眼的,还有脸问人家,人家早考了北京的重点大学,昨天已经收拾行李读书去了!”

林婉彻底晕了傻了,像幅标本似的趴在地上起不来,十多年倾心爱的人,十多年的理想,怎么就变成了这么荒诞的结局?她想:唐进总说我笨,或许真是太笨,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怎么想不明白呢?她这时候才后知后觉地觉得心痛,像是有血汩汩流淌出来,事情刚刚发生时太过突然,惊骇讶异更多些,现在大局已定,那种痛彻心扉的无力感终于涌了上来。

林婉此后一星期没说过一句话,整个人跟梦游似的在家里游荡,叫她吃她就吃,叫她睡她也睡,就是眼睛发直像个痴獃儿。她父母慌了,虽然怒其不争但到底只有这么块心头肉,赶忙心急火燎地送她去医院看心理医生。

在医生循循善诱之下,她终于结结巴巴地开口:“他……可以拒绝我的,真的,真的!我,我不会怪他,我们可以想其他办法……我只是想要他给我一个答案而已。”

这个答案一直没要到,唐进自走后再没给过她隻言词组,过不久林婉听说唐家突然从海外冒出来个有钱亲戚,把他们母子接出国去了,简直像神话一样。

说得好好的,他为什么不来?那天发生了什么事?到底为什么?她反覆在心裏问,却没人能给她回答。十八岁这年的事件,成为了少女生命中一个千古之谜,就像是有人用粗麻绳系了个大疙瘩横亘在胸间,除了当事人没人能解得开。

林婉以后只要做噩梦必定与等人有关:在一个空旷的无垠之地也不知道是在等着谁,身边除开一盏大锺什么都没有,钟摆晃晃悠悠,提醒她时间在一分一秒地过去,她一个人傻傻地等着,心裏其实已经很明白对方不会来,可是就这么一直等一直等,怎么也不肯离开。

一般这时她都会猛然惊醒,汗流浃背,面颊濡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