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晚上,妈妈的眼泪让我感到深深的愧疚。
最近几天,我的脑海里都会忍不住浮现出她那伤心欲绝的样子,她的眼泪如断了线的珍珠一般滚落下来,她哽咽着说,宁静,你千万不可以给你爸爸丢脸,千万不可以。
不知道为什么,我的耳边总是会响起妈妈的这句话,挥之不去。
不管怎么样,我都不可以再让妈妈伤心了,不可以再让她掉眼泪了。
本来她的身体就很虚弱,我不想因为我的事再让妈妈操心了。而且我本来就是打算和陆青宇划清界限的,这次正好下定决心彻底地和他说清楚。
虽然我的心裏已经打定了这样的主意,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心裏竟然会莫名其妙地有些失落。
那天发生的那一幕也浮现在了脑海中——
他微微俯下身子,在我的脸颊上轻轻地落下一个吻。
那一瞬间,那种怦然心动的感觉是我无论怎么回避都回避不了的。
我努力去忘记那个吻给我带来的触动。我想,时间总会将这些抹去的。因此我开始尽量避免和他见面,也许只要我不再和他见面,那么一切都会归于平静。
我与他本来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也不应该有什么交集,应该各自回归到各自的生活中去才对。
我这样想着,心裏的那种落寞感却更加强烈了。
事实证明,有些人是怎么躲避都没有用的。
我以为只要我回避他,他就会淡出我的生活,而事实是,他在我的生活中无处不在。
每天除了上课的时候我都会看到陆青宇。不同于以往的是,他每次出现也不跟我说话,只是在我的视线范围内不停地晃悠,让我没有办法忽视他的存在。
一连好几天都是如此,我觉得自己快要被这样的状况弄得崩溃了。
在濒临崩溃的前一刻,我打算找他好好谈谈。
心裏打定了这样的主意后,在放学铃声响起的一刹那,我便急匆匆地冲出了教室。
我跑到走廊上,他果然不出所料地站在我们教室的门口。
他穿着一身白色的运动装,看起来阳光而又俊秀。他只是默默地站在那里就已经引来了无数路人的目光。
我忍不住默默地叹息了一声,慢慢地走到他的面前。
他见我走过来,眼里闪过稍纵即逝的惊喜,他站直身体盯着我,依旧一言不发。
我盯着他的眼睛,我们就这样默默地对视了好久,像是在演一场哑剧似的。
少顷,我问道:“陆青宇,你到底想要干什么?”
他故作惊讶,一脸疑惑地问我:“宁静,怎么了?我不懂你的意思。”
“不要装无辜了。”
我一字一顿地说,丝毫不被他那一脸茫然的表情蒙蔽。
他这才收起那副无辜的样子,微微勾起嘴角,看着我笑了笑。
他笑起来的时候,脸上浮现出浅浅的梨涡,看上去有几分俏皮,就像一个大孩子一样。
我低下头,不再看他,似乎是怕自己会动摇决心一样,我又重复了一遍:“陆青宇,你到底想要干什么?”
他这才老老实实地回答我:“我没想干什么啊。”
顿了顿,他又说:“宁静,难道你真的看不出来吗?我是想追你啊。”
我抬起头,瞪大眼睛看着他,这是他第一次十分认真地说要追我。
虽然已经隐隐约约明白了他的意图,可是我没有想到,他会这么直白地说出来,而我一点儿思想准备都没有。
我顿时觉得有些紧张,脸颊也有些微微发红。
他看我不说话,便自顾自地继续说了下去:“宁静,我是真的很喜欢你,我不会这么轻易就放弃的,既然你想逃,那么我不介意陪你玩猫捉老鼠的游戏。”
“游戏?”我抬起头直视着他的眼睛,“原来你把感情当作一场游戏啊。”
我冷哼了一声,鄙夷地看着他,一脸不屑的表情。我一直觉得自己很冷静,但是遇到陆青宇,我甘拜下风。
“陆青宇,我从来都不会把感情当成游戏。相反,我觉得我的感情是神圣的,是不容侵犯的,所以,如果你想要玩感情游戏,还是去找别人吧,我不会奉陪的。”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听到他刚刚的那番话竟然如此激动,我想,或许他只是随口一说,并没有某种特别的意义,可我就是难以压制住自己此刻的气愤。
“陆青宇。”我咬牙切齿地说,“你知道吗?你就是个无赖!”
我忍不住大声地骂了他一句,他却不以为然,依旧很冷静地看着我,眼睛笑眯眯的,他勾起嘴角,让我意想不到的是,他竟然开口对我说:“谢谢夸奖。”
他盯着我的眼睛,一副很痞的模样,眼神却是那么清澈,他突然一字一顿地说:“宁静,我是真的喜欢你,不管你相信与否,我都是认真的。”
他的这番话说得无比笃定。
我觉得自己都要被气得冒烟了,我已经不知道用什么言语来形容自己此时的心情了。
但是,我突然发现自己有点儿喜欢这种感觉了。这种与他斗嘴的感觉,这是不是应该叫“犯贱”?我突然觉得,和眼前这个无赖接触多了,自己也开始变得有些不正常了。
我还想要再说些什么的时候,他居然转身就离开了。他甚至都没有和我打声招呼说声“再见”,就这么扬长而去了。
我看见他高高瘦瘦的背影很快便隐没在人群之中。
我深深地叹了一口气,然后往教学楼外面走去。走到教学楼门口的时候,我发现卓以安竟然站在那里。
天气很热,阳光也很强烈,他似乎等了很久,白皙的皮肤被日光晒得通红。
“卓以安!”
我大声地喊着他的名字,急忙加快脚步跑了过去,不得不承认,看到他的这一瞬间,我的心裏十分兴奋。
他听到我的呼唤声,抬起头来,脸上露出了浅浅的微笑,他冲我挥着手,看上去很开心的样子。
我小跑到他的面前,调整了呼吸后,我开口问道:“你怎么过来啦?”
他笑了笑,露出了整齐洁白的牙齿,说:“也没有什么事,就是想来看看你,反正我最近也很空闲。”
也许他的话是无意的,可还是让我不由自主地兴奋起来。
我笑着对他说:“卓以安,你怎么总是这么傻乎乎的呢?天气这么热,阳光这么强,你怎么不在树荫下等呢?”
他摆摆手,轻轻地笑了笑,说:“没关系,等到你就好了。”
说完,他从口袋里掏出手帕,轻轻地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
你看啊,这就是卓以安,如王子一般儒雅而高贵的卓以安。他一直都是这个样子,温柔得像童话里的王子一样。
我看到有叶子落在了他的肩膀上,想伸出手去帮他拿下来。
突然,我被身后的一个人重重地撞了一下,顿时重心不稳摔倒在了地上。因为刚刚从教室里跑出来的时候太着急了,我的背包居然忘记了拉上拉链,因此包里的东西散落了一地,显得十分狼狈。
我的膝盖好痛啊!我勉强转过头,原来是一个女生撞倒了我,她急匆匆地跑过来把我撞倒,然后头也不回地跑了。
此时,她的身影已经渐渐消失在了我的视线中,我连发泄怨气的机会也没有了。
我摔倒在地上,因为夏天穿得很少,所以此时膝盖被擦伤的痕迹分外明显。
我转过头,发现此时背包掉在一边,包里的东西零零散散地撒落了一地。
“宁静,你怎么样了?有没有摔伤啊?”
我正发呆的时候,卓以安蹲下身来,神色紧张地看着我,他见我发着呆,目光便随着我的眼神望了过去。
他的视线停在那张照片上面,那张照片在阳光下反射出格外耀眼的光芒,那是毕业那年的夏天我和卓以安一起拍的照片。
照片上,我们亲密地挽着胳膊,笑得十分灿烂,我微微侧着头看着镜头,谁都不知道那一刻我有多么心潮澎湃。
其实当时我的初衷只不过是想要拍张合影,能和卓以安合影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我按捺住自己紧张的情绪,为了满足自己的私心,在同学按动快门的时候,牢牢地挽住了他的胳膊。
记忆根深蒂固,就算是时隔许久,我依旧无法忘记那一刻的怦然心动。
我有些恍惚,回过神来的时候,卓以安已经伸出手捡起了那张照片。日光下,他的身体有一丝颤抖。
他将那张照片翻转过来,我知道他一定是看到了,看到那张照片后面清晰地写着“I MISS YOU”这几个单词。
我想念你。
在他离开我去英国的这些日子里,思念如藤条般将我缠绕,让我无处可逃,无力反抗。
我想念你。多少个因为思念而难以入眠的午夜时分,我只能坐在桌前,用笔狠狠地写下他的名字。
卓以安,我想念你。
这一刻,我的心裏很乱,我不知道用怎样的言语才能表达出自己的感受,只说想念够不够呢?
我紧紧地咬着嘴唇,生怕自己在这一刻会不争气地哭出声音来。我清楚地看到他的表情由平静变成了震惊,我还看到他那修长而白皙的手指正在微微颤抖着。
他的手一松,那张照片就从他的指间滑落下来,重新掉落在地面上,有一种孤立无援的感觉。
我想,那句“我想你”带给他的震撼一定不亚于火星撞地球吧,我想,此刻他的心裏一定很焦躁不安。
可是,他读懂了我的心意之后能接受它吗?
我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颀长的背影,那一刻,我只觉得全世界都安静下来了,而我在默默地等待着命运的宣判。
他突然转过头来,愣愣地看着我,一言不发,只是那样静静地看着我。
我张了张嘴,想要解释些什么,但是我不知道应该怎么解释才好。
我能说些什么呢?
好像说什么都是多余的,于是我也只能保持沉默。
他见我没有说话,直视了我一会儿,便再次转过头去。我看不到他的表情,只感觉到他宽厚的肩膀似乎在微微颤抖。
之前,我总想找一个恰当的时机来告诉他我的这份心意,可今天是在我毫无准备的情况下将我的心事大白于天下的。
我正胡思乱想着,卓以安突然转过身来,把那张照片轻轻地捡了起来,然后郑重地放到我的手心裏。
刚刚他脸上那震惊的表情消失了,他又变回了那个镇定从容的卓以安。
他轻轻地笑了笑,对我说:“宁静,我突然想起来今天我还有事,之前竟然忘记了,我真是变得越来越健忘了。”
说完,他将还坐在地上的我拉了起来。我站起来,却不敢看他的眼睛。
然后耳边传来他淡淡的声音,我听见他说:“宁静,我先走了。”说完,他深深地看了我一眼,便转身离开了。
我抬起头看着他远去的背影,不知道为什么,在我看来,我总感觉他的离开更像是落荒而逃。
我握紧拳头,若有所思地看着他离开的背影,难过的感觉如潮水般汹涌而来。
我不知道他的突然离开是因为真的有事,还是一种委婉的拒绝。聪明如卓以安,在看到那张照片之后,他没理由不明白我的心意,可是他这样匆匆地离开,是因为不喜欢我吗?
他的背影已经消失在我的视线里,再也看不到了。我呆呆地看着他离开的方向,心裏难过不已。
阳光炽热,这一刻,我再也难以压抑自己想哭的冲动了。不知道为什么,在这个时候,我竟然想找陆青宇哭诉。
我说不清楚自己为什么会产生这样的想法,不过说曹操曹操就到,在我转过身的时候,我看到了他的身影。
我以为那是恍惚中产生的错觉,于是我揉了揉眼睛,才发现那个人真的是陆青宇。
我看着他,心裏有种难以掩饰的喜悦,我刚想要走过去,却停住了脚步,因为我看到陆青宇的身边站着一个女孩子。
我愣在原地,看着他们有说有笑的样子,他们的关系看起来很好,举止投足间似乎都透露着亲昵。
我的心在这一刻也说不清楚是什么感觉,只是怔怔地看着他们的侧影,直到他们离开。
阳光洒下来,刺痛了我的双眼,我的眼泪忍不住流了下来。
我自嘲地笑了笑,心想:这生活可比电视剧有意思多了。你看这事多可笑啊,我喜欢的男生被我吓跑了,喜欢我的男生此时却在和别的女生你侬我侬。
突然,我觉得自己好像被全世界抛弃了,直到此刻我才意识到,我是一个超级无敌大悲剧。
我正自怨自艾着,抬起头的时候好像看到了莫颜。
我心裏想着,怎么这些人就像来我这报到似的,接二连三地出现在我的面前。
我定睛望过去,才发现不是自己看错了,那个女生分明就是莫颜。此时她正红着脸和一个男生激烈地争吵着,两个人看上去吵得很凶,彼此甚至还拉拉扯扯起来。
因为离得太远,我没有听清楚莫颜和那个男生究竟在吵些什么,但是我能清楚地感觉到莫颜的情绪非常激动,她看上去伤心极了。
我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走过去,毕竟莫颜和宁远的关系亲近,这样想着,我便迈出脚步朝着莫颜的方向走过去。
当我正走向他们的时候,莫颜突然大喊了一声,然后哭着跑开了。她跑开后,那个男生犹豫了一下,便急急忙忙地追了上去。
我停住脚步,看着他们一个个跑远的背影,皱紧了眉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