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上班，露西没有因为宿醉就耽误工作，依旧风采逼人地踩着恨天高，气势不凡地战斗在她的工作岗位上。好像昨夜的一场宿醉和倾诉，只是微不足道的一件小事。安娜中午提着饭盒去跟她一起吃饭，白安见了，调侃道：“哟，不去找林哥？”“露西最近好像不开心的样子，我要多陪她。”安娜抿了抿嘴，小声问：“安哥，露西是不是生我的气了？”“没有吧？”“有的吧？”“没有吧？”“有的吧？”“你干嘛呢？”白安笑道。“我以后不会这样了，是我不对啦。”安娜抱着便当叹声气，“露西是我特别好的朋友，我不该这样的。”“嗯，你去吃饭吧。”白安拍了下她的肩。对于女孩儿之间那些微妙的情绪和关系，怕是最擅吟唱的诗人来了，也难以彻底说得清楚明白，那应该是比恋人关系，更为坚固的感情，但有时候，又脆弱得不堪一击。白安看着安娜提着便当盒坐着电梯下去找露西的身影，突然无比的羡慕。羡慕这些普通又琐碎的生活，会因为朋友的疏远而难过，也会因为自己的失误而自责，有着一些明明乏善可陈却偏偏生命力鲜活的寻常点滴。这才是活着的样子，才是普通人的人生。而她从来没有过。“在想什么？”顾枭寒看她望着电梯许久都没有动，走过来问道。“没什么，中午吃什么，我帮你预定。”白安连忙回神，很是勉强地笑道。“我带了些吃的来公司，进来吧。”顾枭寒伸手去牵白安。白安却下意识地避开。这个动作连她自己也没有想到，竟会做得这么自然而然。顾枭寒看着她，眼神难过。白安心底漫过慌乱，只是强稳下心神，笑着说：“公司呢，叫人看到不好。”可明明这一层楼，并无别人。顾枭寒掩不住眼底的悲伤，却也只是笑笑，“嗯，来吃饭吧。”其实顾枭寒从来不带便当来公司，他嫌麻烦，也太耽误时间，但白安已经好多天没有回过顾宅了，他想，也许白安会怀念家里的味道，他记得白安是一个很贪美食的人，一边嚷嚷着体脂飙升，一边却吃得停不下来。便当盒里装的都是白安喜欢吃的菜，还冒着热气。顾枭寒夹了条香煎小黄鱼递到白安碗里，努力扮作寻常的声音却透着不安：“今天回家吗？”“我……”“没关系，如果你有事，就先忙你的吧。”白安看着碗里的那条小黄鱼，半晌没作声，也没动。她抬头看了看低着头吃饭的顾枭寒，动了动嘴唇，却仍旧说不出一句话来。她没办法告诉顾枭寒，她现在，真的很怕回到顾家。不知道是怕自己忍不住要对顾枭寒下手，还是怕自己在那里待得越久，越是深陷泥沼不能自拔。又或者，皆有之。“对了。”顾枭寒突然抬头，脸上的笑容太逞强，刺得白安的心底有些发疼，“瑞士有个很古老的教堂，听说在那里结婚的人都会过得很幸福，我跟那里的主教认识，想把婚礼定在那里，你觉得呢？”白安的手颤了一下，险些没端稳碗，只说：“挺好的。”“白安，你还是愿意跟我在一起的，对吧？”“顾枭寒……”“还有个事儿，你还记得之前咱们一起去过的那个拍卖场吗？”“记得。”“听说有一副一对古玉过两天拍卖，挺不错的，你有兴趣过去举牌子吗？”“其实我不喜欢这些东西。”“这样啊，那就算了，不喜欢咱就不要了。”“顾枭寒……”“还有啊，今晚是林梦笙的生日派对，我们一起去吧。”顾枭寒不等白安回答，像是怕听到令他不愿意面对的答案一样，就打断了她的话，笑着说：“她是你姐姐，你不会错过吧？”白安真的不知道自己是在作什么样孽，把顾枭寒逼成这样。那个不可一世，高高在上，尊贵傲慢的男人，此刻已经卑微得快要把他自己低进尘埃里。白安看着他这样，便会想，自己是不是错了。也许，上一代的事情，真的不该牵连到下一代？何必要把顾枭寒逼得这样低声下气？何必要把两个人都折磨得不成人形？“顾枭寒。”白安有些喑哑的声音唤道。“嗯？”顾枭寒看着白安的眼神里有小心翼翼地期盼，如果连在林梦笙的事情上，白安都要拒绝自己，他就真的不知道，还有什么办法可以让白安再回到从前了。其实白安根本不爱金钱，也没那么爱美食，有则最好，没有也没什么大不了。就像自己一样，于白安来说，有则最好，没有，也没什么大不了。那么白安，到底在意什么呢？他突然觉得，他对白安知之甚少，是他的不是，以前不曾问过，白安，你真正在意的是什么。现在来问，还来得及吗？可以，连着自己，也一起在意吗？许久过后，白安用一种看似轻快，看似和以前一样的语气笑着说道：“那我们可能得早点下班，我得过去帮忙吹气球。”“好，我们等下就去。”顾枭寒像是将要上刑场的死囚突获大赦，声音都克制不住地要发抖，哪怕努力控制，也无济无事，“吃饭吧，等下就凉了。”“嗯。”“你知道吗，前两天林山来问我可不可请两天假。”顾枭寒拼命地调节着气氛，用尽量轻快地声音说道，“他说他想带安娜出去玩几天，他跟我这么久，从来没请过假。”“那你批了吗？”“批了啊，还给他定了机票。”顾枭寒笑道，“你可不许再说我剥削你们了，我明明很关心下属的。”“是，大总裁。”白安也笑，“那是什么肉？”“鸡肉啊，这都认不出来，给你，你喜欢的鸡翅。”他们小心翼翼地维系着看似融洽有趣的氛围，但任何“有趣”需要靠“维系”的时候，其实就没那么有趣。哪怕他们谈论的话题与往常一样，但早已经失去了曾经的味道，并没有那种真正的家常闲话的感觉。生怕说错一个字，都会打破这努力维系的平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