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昭明没拿那些材料,只垂眸扫了一眼,然后抬眸看着她,镜片之后渐染寒霜。
所有要说的话她都事先打好了腹稿,甚至语气表情都在心裏演练了无数次,不管他是怎样的反应,她都不会让自己再多幻想,所以她不理他的目光,继续说下去:“我建议你选第二种方案,对你来说可能损失一大笔钱,但如果你现在拿了这笔,那这应该就是你这辈子能捞到的最后一笔了,虽然相当于你十年的工资,但其实加上你那点儿存款你也连个房子的首付都付不起。我可能没办法像汪媛媛一样助你升迁,但阻止你升官儿,扯你后腿的办法还是有的,比如拿着这些去组织部,爆料给媒体,人家可能对你这种小角色没兴趣,但是加上汪书启三个字那就不一样了,或者我直接抱着孩子去找汪书启本人,我不怕丢脸,不就是鱼死网破吗。反之,如果你放弃这笔钱,这个孩子就不是你的,梁宇琛的也好,别的任何男人的也好,总之跟你没关系,咱们两不相欠,你可以跟你未来岳父说,你是被我骗了,你就是个受害者,我不会去拆穿你,随便你怎么跟别人说我们的事,你想要再攀谁的闺女就攀谁的闺女,只要对方像我当初一样蠢就可以。”
她能预料到顾昭明的反应,虚荣与自尊被人践踏蹂躏的时候就是他现在这样,那是他从没对她露出过的表情,冷漠与傲慢的背后掩藏的,是被羞辱的狼狈与恼怒。
她把两份协议又往他面前推了推:“忘了告诉你,我已经提前预约了今天去民政局办理离婚,所有证件我都带齐了,结婚证、户口本、你的证件照我这儿也有,你的身份证应该带着呢吧?就差这一分离婚协议了。”
肖依伊知道顾昭明会在第二份协议上签字,即便不为了自己的前途,只为了他的自尊心,他也不会拿她那笔钱。其实她也不在乎那些钱,也不过是以这种方式拾起自己七零八落的尊严。
之后她和顾昭明去了民政局,领了离婚证后,分道扬镳。他没再多看她一眼,即便他此前还有什么留恋的真心,也一定被她那一番话彻底撕碎了。
她开车回家,副驾驶的座位上放着离婚证,快到家的时候,她把车停在了路边。阳阳还在家嗷嗷待哺,她出门时跟丁姐说不会太久,这会儿她大概有些但心了,但她还不想回去,不想面对任何人,只想在一个没有人认识她的地方,安静地待一会儿。
她看了一眼副驾驶上的离婚证,从文件夹里把之前准备的那些材料全都撕得粉碎,拿出手机,清空了和顾昭明的所有聊天记录后,将他的手机号和微信号删除拉黑,打开手机相册,一张一张地删去裏面所有顾昭明的痕迹。
他围着围裙在厨房为她做早餐的背影;坐在床尾帮她捏浮肿的脚和小腿的认真;抚着她的肚皮跟孩子聊天儿的温柔;摘了眼镜躺在她腿上的惬意;拿着手机和她对拍时的开心;她自|拍时突然探进镜头做鬼脸的调皮……挽在一起的手,靠在一起的肩,贴在一起的头……照片,视频,从现在到从前……
怎么会这么多……
她那天没有删完,不是被丁姐和家人担心的电话打断,而是被自己汹涌而出的眼泪淹没。她没接电话,也没抑制自己的情感,躲在这个无人发现的狭小的空间里,放肆地哭了很久。
然后,她擦干眼泪,回家。
这场婚姻也好,感情也罢,既然始于饮鸩止渴,结束时就注定要刮骨疗毒。
虽然她仍然惶恐,仍然无助,仍然有不顾一切从这个世界逃走的冲动,但她知道她不能。她爸没了她,还有她弟,丫丫没了她,还有爸爸,但是阳阳没了她,就是孤零零一个人了。
她有人质落在这个世界,那么小小的一团,所以她不能退缩,不能逃避,只能硬着头皮往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