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兰放声长笑,仰首朝天,“你来又如何?现在在西陵城下走投无路的数万常备军便是你的榜样,我等着你。”赵牧心头怒极,胸中一阵发闷,又感到喉咙之中阵阵腥甜,强忍下这一口逆血:“好,好,你已经不是我所认识的子兰了,亏我还认为你是我的朋友,是一个赤诚的大赵人,会永远为大赵着想。”“还记得你离开的时候,我让人给你送去的袍子吗?割袍断义,从那时起,我们便不是朋友了。”子兰拂袖,冷然道。赵牧站起身来,一脚将凳子扫到了火堆里,轰然声中,火星四溅。几乎就在同时,外间突然传来了激烈的打斗之声,兵器的碰撞与死亡的哀鸣清晰地传到了屋内,赵牧与子兰两人同时面色大变,后退数步,手同时按到了腰间的刀柄之上。“你想……”两人几乎同时开口,但看到对方面容上的惊讶,马上便发现了这件事的异常。“不是你?$(an)(shuba).”两人再一齐同声发问。连接两次想到了同一个问题,两人的心一下子都沉到了谷底,两人究竟是几十年的朋友,只是一看对方的神色,便知道外面的厮杀,与这里的两个人都没有关系。“这里离鹤峰最近。”赵牧目光炯炯地看着子兰。“马鞍山的安保是由征东军负责的,我在这里的军队,都被你杀光了。”“征东军想要我的命?还是我们的命?我们两个人只要死了一个,那就真是不死不休了。子兰,你现在应该知道征东军不怀好意了吧?”赵牧冷然道:“走吧,跟我走,鹤峰你应当是不能回去了。”子兰似乎仍然沉浸在震惊当中没有回过神来,呆呆地站在哪里。“跟我走,再不走就来不及了。你听不到外面的动静吗?喊杀声已经往这里越逼越近了,这说明对方的战斗力远胜我们的亲兵。再不走,那就走不了,赵一旦!”赵牧吼道。门轰然打开,出现在他们两人面前的不是赵一旦,却是一个赵牧,子兰两人谁都没有想到的人物,来人是赵杞,应当还被困在西陵城下赵军大营之中的赵杞。“赵太尉,你要走。请便,但子兰相公却是不能走。”赵杞负手立在大门前,满脸的得意之色,事情出乎意料之外的顺利,在征东军的配合之下,随同赵牧而来的那百名虎貌骑几乎没费吹灰之力,就将子兰的卫兵杀了一个精光。现在这里,已经被围得水泄不通。盯着得意洋洋的赵杞看了片刻,赵牧突然怒吼起来。“赵杞,你竟敢与征东军勾结?”赵杞面色一端,“太尉,这话你说错了吧。与征东军勾结的人此时正站在您的面前与你言谈甚欢,我指挥下的军队与征东军战斗数场,这可是无数士兵都能作证的事情,您怎么说我与征东军勾结呢?而且。您眼前的这个人,是大王指定要杀死的人,可是您却在与他私下会面。这似乎对王上不太尊重吧?赵太尉,您可是我们大赵的太尉,此事,我不为己甚,您走吧,这里交给我们了。”赵牧冷哼一声,呛的一声拔出刀来,反手一把拖住了子兰,“跟我走,我倒想看看,大赵的士兵,那一个敢挡在我赵牧的面前。”“是吗?”赵杞呵呵大笑,“赵太尉,你以为你是大赵的王吗?”一挥手,身后闪出十数名士兵,手中握着强弩,蓝光悠悠的箭头毫不犹豫地对准了两人。“赵太尉,这箭头上可是淬了见血封喉的毒药,擦破一点油皮,可就没命了。”赵杞慢悠悠地向前走了两步,“赵太尉,你想试一试你在军中的威信吗?”赵牧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脚下却没有向前走,赵杞既然这么有把握,出现在这里的人自然就是他的心腹,赵牧现在知道,赵杞很早就已经到了覃春华与胡亮军中,并重新取得了二人的效忠,而自己带来的这一百人,不用说,全都是赵杞亲自安排的。他的目光随着赵杞的脚步移动,他很想抓住赵杞作为人质,但赵杞极其狡滑,总是游离在他的攻击范围之外,赵牧知道自己已经老了,没有年轻时的矫健,而且赵杞也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赵杞冷笑着,从怀里掏出赵牧给赵王所写的那一封奏章,甩手扔给了对方,“赵太尉,你知道赵拙的死与我没关系,虽然我很想弄死子兰,但我却不会愚蠢地在邯郸这种地方对赵拙下手,但你却很无耻地将这些栽到我的头上,让我来当这个替罪羊,很可惜,这封信落到了我的手中,我不是子兰,所以,我不会容忍。”信飘落在地上,赵牧的脸色变得有些苍白,“赵尚呢?”“赵尚做出了屠城的这种世人难容的恶事,我放了他第一次,难道还会放他第二次吗?早死早投胎,我送他上路了,下辈子,但愿他做个好人吧!”赵杞哈哈大笑。他带不走子兰,但是,他却仍然没有松开子兰的手。子兰在这一瞬间,却是想了很多很多,也想清楚了很多事情,赵牧约自己见面,知道的人极少,但征东军的高级将领却不在其列,恐怕就在自己接到赵牧的信开始,这个阴谋就已经在蕴酿当中了。赵杞能够从西陵城下神不知鬼不觉地走脱,回到覃春华与极亮的军中重新掌控军队,是因为征东军在其中搞鬼,而马鞍山的安保是白羽程负责的,现在外面的敌人,除了赵牧身边的这些人外,应当还有另外的潜藏者,那肯定是就是征东军暗藏下来的,不用说,征东军已经与赵杞达成了某种协议,赵杞杀死了自己,在赵王面前,也算是完成了任务,而他付出的代价,不用说,就是代郡了。他用力地挣脱了赵牧的手,缓缓地后退,走回到了火堆边,缓缓地坐了下来,看着已经不再旺盛的火堆,突然笑了起来,笑得极其开心,笑得前仰后合,笑得流出了眼泪。赵牧回头震惊地看着子兰,赵杞脸上的笑容也凝固住了,两人赵勾勾地看着子兰,半晌赵杞才冷冷地道:“子兰相公,已经死到临头了,还在弄什么玄虚?”子兰仍在笑着,看着赵牧,“赵牧,你说得没错,你果然也没有看错我,我,的的确确不能做一个合适的君王呢,我一向讲究以德服人,以信互予,永远也不可能做得出这样的事情,当面好得如同亲兄弟,甚至可以为兄弟洒热血,抛头颅,但头颅刚刚落地,血还没有变冷,兄弟却悄悄地在背后拔刀子了。厉害,厉害。”“子兰相公,你做一个相国,本来是顶好的,但这些年来,你却从来也没有死心,这便是你的悲剧所在,你输得并不冤。高远虽然年轻,但却比你不知厉害了多少,所以,你不是死在我的手上,而是死在他的手里,你到了地下,且不要记恨我。”他抬起了手,士兵们抬起了手中的弩弓,箭头对准了子兰。赵牧横跨一步,挡在了子兰之前,“赵杞,现在大家都已经明白是征东军想要图谋代郡,你杀死了子兰,对方的阴谋就会得逞了,这你不明白吗?你是赵国的大臣,是赵国的贵族,世受国恩,你不为国想想么?”赵杞冷然一笑,“子兰不死,我便要死,太尉,你以为我糊涂了么?”“我保证,你不会因为此事受到半点牵连!”赵牧大声道,“你可以信任我,我这辈子,从来没有说过一句空话,只要是承诺过的,就一定会兑现。”“我从来不相信任何人!”赵杞缓缓后退,“所以,我才能走到今天,而且太尉,你不该在说这些话的时候向我靠近,你嘴里在向我承诺,心里却仍在想抓我为人质,我说过,我不是子兰。”“赵牧,不必麻烦了。”身后传来子兰的身音,赵牧回头,赫然发现,子兰已经抽出了佩刀,横在了脖子上,“我是子兰,死,也总得有点尊严,不可能死在乱箭之下,替我告诉赵勇和潘宏,征东军绝不可信,我就不给你留信了,我相信,即便我留下,只言片语也不可能走出这间房子。赵杞认为一切都在他的控制之下,但我相信,这里的一切,只会控制在征东军手中。”窗外传来轻轻的鼓掌声,“子兰相公一语中的,你的确不必留下什么信物或者信了,安心走吧,赵勇,我们会替你照顾好,大富大贵我不敢说,但我们一定会承诺你这一族的香火绝不断绝,赵太尉说他有诺必承,恐怕言过其实,但我们征东军说到的,就一定会做到。”“谁?”赵牧回头怒吼。“是征东军的一名将领,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他应当叫横刀。”子兰看着赵牧,“赵兄,拜托了,替我拿回代郡。来世再做兄弟吧,不做这一辈子的兄弟,就做那种最普通的乡下兄弟就好了。”“不!”赵牧伸出手去,却僵在半空,子兰手中的刀横勒过脖子,鲜血喷溅而出,面前本已黯淡的火苗却在这瞬间猛地窜起偌大的火头。赵牧一张嘴,一大口鲜血喷了出来,人也随即软软倒地。看着眼前这一幕,赵杞亦是手脚冰凉,半晌,才道:“来人,照顾好太尉,将子兰的尸体带好,我们走。”(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