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0章 蚩尤之威(2)(1 / 1)

“张蚩尤回京了!”不知道是谁,在街道上嚷了一嗓子。整个长安城,立刻炸锅!“他怎么回来了?”丞相刘屈氂皱着眉头,非常不爽的骂了一句:“这个南陵黔首想干什么?”但左右却都知道,刘屈氂的底气已经不足了。没办法!那位可是天子的绝对心腹,圣眷正浓的人物。更要命的是,他还是公羊学派目前的精神领袖——没有错,在新丰亩产七石后,那位张蚩尤便挤掉了所有前辈与竞争对手,成为了整个公羊学派甚至整个儒家都推崇的领袖人物。无论今文还是古文,都在蹭新丰的热度。建小康、兴太平,由之成为了整个儒家主流的共同声音。唯一的不同,大约就是,彼此对于如何建小康、兴太平,有着不同阐述和方向罢了。故而,这位一回来,旁的不说,文坛马上就要唯其马首是瞻。他便是放个屁,那些文人恐怕都要说是香的!刘屈氂勉强平复下心情,问道:“张鹰扬如今何在?”“回禀丞相,据闻鹰杨将军已经入宫了!”马上有佐臣答道。“入宫!?”刘屈氂神色紧张起来,立刻道:“马上准备车马,吾要立刻入宫面圣!”心里面,他却是害怕起来了。众所周知的一个事情是——当今天子对那位,真的是非常信任!自其崛起以来,其所建议的事情,几乎无所不应!不说其他的,单单就是不久前,天子颁给贰师将军的诏命,就几乎完全是照搬了后者的建议。有着这样的影响力,万一那张子重在天子面前进谗言呢?刘屈氂可不敢坐以待毙!于是,他急匆匆的乘上马车,慌忙赶到建章宫。一入宫阙,便迎头遇上了刚刚从宫中出来的新任执金吾韩说。“丞相安好!”韩说走上前来,笑呵呵的拱手行礼。“执金吾安好……”刘屈氂停下脚步,回礼稽首,问道:“执金吾可是从陛下那边过来的?”“然!”韩说笑着答道。“陛下如今何在?”韩说笑道:“陛下正在蓬莱阁之中,等着张鹰扬熬煮的燕窝呢……丞相若是去的及时,说不定能讨上一盅燕窝……”刘屈氂却根本没有心思去记挂什么燕窝,他连忙问道:“陛下现在心情如何?”“好得很呢!”韩说笑着道:“陛下刚刚才听张鹰扬讲了一个故事!”“什么故事?”刘屈氂好奇了起来。“太史公司马迁所著之史书中的一个故事……”韩说笑呵呵的道:“可好听了,下官听完,都觉得这个故事讲得非常好!”“陛下更是龙颜大悦,命人赏赐了太史令黄金十金,毛布一匹呢!”刘屈氂顿时就紧张起来:“这个故事讲的是?”“丞相不必紧张,与丞相无关!”韩说笑着道:“此与匈奴人有关而已!”“讲的是,太史令考据,那匈奴先王,乃是夏后氏之后淳维的渊源……张鹰扬因而引申出,汉家必胜,而匈奴必臣的道理,陛下闻之故而龙颜大悦!”刘屈氂听得一头雾水,太史令司马迁他是知道的,还见过几次,印象里是一个看上去随时可能进坟墓的老臣,除此之外,就没有其他印象了。至于其他的……他就根本就不知道了。更不知道,那位张蚩尤回京的目的,究竟是什么?刘屈氂根本不知道,在这个时候,整个长安的舆论,瞬间反转了过来。在张越回京的消息,传开后,所有游侠瞬间缩回了家。至于那些收了钱的文人,更是马上闭上了嘴巴。可没有人再想被张蚩尤吊起来锤了!左传和谷梁被锤成了什么样子?谁不知道?更重要的是,张蚩尤在民间的影响力实在是太大了,在其回京的消息一传开,整个长安议论的焦点,就已经彻底从原先的八卦上挪开了。焦点,全部被转移到了后者身上。他为什么回京?回京做什么?以及是不是天子召回的?很快,便有消息悄悄的流传开来,说张蚩尤这次回京,乃是和天子与朝臣商议,那些缴获带回的牲畜的发卖方式!这就更是直接戳中了人民的内心!普罗大众心里,瞬间回忆起了元鼎年间的黄金岁月!那个时候,卫青霍去病双子星闪耀。他们不断取得胜利,并将战利品源源不断的带回来。数十上百万头牲畜,积压在太仆的牧场里。于是,国家以非常低廉的价格,将部分牛羊乃至于马匹,卖给了百姓。也正是因此,元鼎年间才会出现‘京师之钱累巨万,贯朽而不可校。太仓之粟陈陈相因,充溢露积于外,至腐败不可食。众庶街巷有马,阡陌之间成群,而乘字牝者傧而不得聚会……’的情况。战争红利,导致了整个元鼎年前后数年,关中和天下的牲畜数量激增,而牲畜数量增加,导致劳动效率上升,劳动效率上升,造成经济繁荣。这个道理,现在虽然没有人懂,但人们本能的知道,这肯定是好事。当百姓的关注点,全部转移后,自然也就没有人再关心什么八卦了。刘屈氂却是不知道这些,辞别韩说后,他忐忑不安的来到了蓬莱阁前,递了官符,请求觐见。没多久,便有一个宦官出来,恭身说道:“陛下有诏,请丞相入觐!”刘屈氂连忙顿首拜道:“臣谨奉诏!”然后,就跟上那宦官,走入蓬莱阁内。自始至终,他都不敢和人打听,因为自从苏文一案后,天子身边便多了许多执金吾的耳目。三个月前曾有人不知死活,想要打探天子的事情,结果,他等来的是执金吾的缇骑的严刑拷打!一个‘交通宦官、私窥天子’的罪名,让那人全家被诛!自那之后,便再也没有人敢随意贿赂天子身边的宦官。因为你无法知道,你贿赂的这个人,是不是执金吾的人假扮的。而从前的很多手段,也都失效了。因为天子重新调整了自己身周的侍从宦官的服役轮值顺序与任务。服侍他的近侍,再也接不到出迎大臣的机会。而负责出迎的宦官,则从其他地方轮流调来,而且,在调来上岗时,会有三支不同宫禁的宦官待命,在命令下达前,无人知晓天子会选哪一支?哪怕天子,自己也不知道!因为他是通过随意抓阄,临时选取的法子选择的。这便使得,禁宫内外,出现了一层绝缘。除了侍中官等少数随侍天子身侧的文臣武将外,宦官群体等于被堵住了嘴巴,至少被堵住了随意传递消息,交通大臣的渠道。一路前行,来到了蓬莱阁的内殿。那宦官在门口停下来,天子真正的近侍官郭穰迎上前来,道:“丞相请随奴婢来……”便带着刘屈氂进入内殿,隔着老远,刘屈氂便听到了一阵阵爽朗的笑声。进到跟前,他才知道,是天子在和已经卸任执金吾的王莽说话。看到刘屈氂来了,王莽立刻恭身退到一边。就连天子也起身,站到一侧,说道:“丞相来了,快请坐!”这是大汉丞相独享的权力——礼绝百僚,除天子、皇后、太子外,丞相不需要向任何人低头,相反,所有人,无论是谁都必须向丞相礼敬!盖丞相者,相国也!所谓相,乃是襄的通假字,其意思便是襄赞国家!秦汉两代,丞相地位,乃是百官之长,万署之王!实权丞相的地位,更是仅次于君王,甚至可以顶着君王的压力自行其是——譬如萧何曹参、王陵张苍,都有过类似的壮举!刘屈氂却不敢享受这种特权,他赶紧跪下来,拜道:“臣丞相澎候恭问陛下圣安,吾皇万寿无疆!”“丞相请起,请坐!”天子抬手道。刘屈氂才敢起来,亦步亦趋的挪到自己的位置上,跪坐下来,恰好,他的位置旁边还摆着一个案几,案几上有汤杯与几叠牛肉。刘屈氂心知,那是那位张鹰扬的位置。想来不久之前,那位张鹰扬就坐在那里,与陛下谈笑风生,与韩说、王莽推杯交盏。想到这里,刘屈氂就忍不住的握紧了拳头。就听到天子吩咐着郭穰:“郭令吏啊,去通知一下鹰杨将军,就说丞相来了,请鹰杨将军也给丞相准备一盅燕窝……”刘屈氂赶忙起身拜道:“陛下厚爱,臣感激涕零!”心里面却是忍不住有些得意,但他还没得及得意多久,便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带着几个侍女走了进来。正是那位鹰杨将军英候张毅张子重!“陛下,您的燕窝……”张越却是从一个侍女手上,接过燕窝,然后小心翼翼的送到天子案前。天子一见,马上就迫不及待的接过来,揭开盖子,用力的闻了一下,露出无比满足的神情,立刻就将刘屈氂给抛到了一边。刘屈氂看着张越,走到他身边,坐了下来。两人视线对接的刹那,刘屈氂忽然发现,对方的眼睛猛然一瞪,流露出丝丝杀意。在这瞬间,刘屈氂只感觉自己全身的汗毛倒立,后背发凉,脖子上的皮肤一片鸡皮疙瘩。他竟一个哆嗦,几乎没有坐稳,差点跌倒。勉强才抓住案几,稳住了身形,没有当众出丑。纵然如此,刘屈氂也感觉到了,整个殿中,无数双眼睛都注意和观察到了他方才的失态。这让他恨不得在地上打个洞,钻进去!他已经能够想到明天长安市井议论的焦点了——蚩尤一眼,澎候丧胆。考虑到后者在文坛的地位与名声,刘屈氂已经不敢想象下去了。想到这里,他就忍不住怒道:“鹰杨将军,您是故意的吗?”张越听着,轻声一笑,答道:“丞相在说什么?”接着,他答非所问,自顾自的道:“丞相莫要冤枉好人!”然后他忽然抬头,直视刘屈氂,做出一个又要瞪眼睛的架势。吓得刘屈氂一下子就低下头去,根本不敢看他。张越见了,心里面终于出了一口恶气!你欺负我小弟,现在我碾压你一回,也算公平公正了!至于一瞪眼就吓到刘屈氂这种技能,其实很好练。只要在战场上,开几次无双,任何人都能掌握到这项技能。杀过人,而且杀过很多很多人的武将,只要他想,别说瞪眼睛了,便是稍微放一点气势出来,一般的文官平民,根本经受不住!乌江之畔的项羽,长坂坡前的赵子龙,过江的白袍将军陈庆之,还有踏雪而来的李卫公,都有着这样的技能。一个眼神,就能吓得敌人望风而逃,甚至跪地请降!讲道理,其实刘屈氂的表现还算合格,最起码,他还能稳住心态。换一个人,在张越这等开过无双,沾满了无数鲜血的大将面前,怕是已经失禁了!看到刘屈氂退缩了,张越也就不再穷追猛打下去。到了他这个地位的人物,也不需要再像从前那样大开大合,谁惹我我杀谁全家。特别是刘屈氂还是丞相,再怎么样,当着天子的面,还是要给丞相体面的。故而,张越笑着对侍女招招手,让人将燕窝端来,亲手取来两盅,一盅给刘屈氂,一盅给王莽,然后笑着道:“丞相来的正好,余方与王公以及陛下,说到了西域都护府的事情上面……”“有些事情,正要和丞相商议……”刘屈氂听着,抬头看向天子,却见天子端坐在御座上,仿佛什么都没有看见,什么都没有听见一样,只顾着埋头吃着他的燕窝,不时的吧唧一下嘴巴。他再看向王莽,却见这位旧日的执金吾,同样专注于眼前的燕窝,两耳不闻窗外事。在这个时候,刘屈氂忽然明白了。这是给他准备的鸿门宴啊!那个张子重,早就在这里挖好坑,等他跳进来了!他高调回京的目的,就在这里。让他这个丞相,不得不入宫,然后就刚好与王莽撞上,于是,他便是想推脱也没有办法推脱了!盖因,现在在场的不止有天子和王莽。还有着大汉帝国目前秩比最高的鹰杨将军!鹰杨将军在场,与丞相商议西域都护府的事情,等于就是一次小型的廷议。而他则不得不打落牙齿和血吞!“好狠!”刘屈氂咬着牙齿,暗自叹道:“果然不愧是张蚩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