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支国,是当代身毒次大陆最大的商业城邦王国。同时亦是如今次大陆少有的佛教城邦。当代的黄支王,身毒语称作‘达摩波罗菩萨’,以佛为名,虔诚无比,于是利用黄支的地理优势所赚取的大量财富,营建起恢弘的佛教珈蓝,供养着次大陆上许多高僧大德。只是,对佛的虔诚,显然并未起到保护国家和人民的作用。三年前,黄支国遇到一个可怕的敌人。仅仅三千骑兵,就将这个次大陆南方的海滨城邦,打的抬不起头来,只能纳贡称臣,献上女子财帛,换取对方的怜悯与宽恕。这让当代的‘达摩波罗菩萨’,常常以为奇耻大辱,暗中招募勇士,编练军队,欲有朝一日,报仇雪恨。然而,黄支人所惧怕的敌人,却并未将他们放在心上。甚至明明知道黄支人的心理与想法,也不以为意。那些被身毒诸国,称为‘契丹’,从东方迁徙而来的骑兵,只要黄支可以按时按量的将他们要求的黄金白银女子送去,就不关心他们到底想什么。而一旦不能按时送上朝贡的礼物,那么即使再顺从,也是死路一条。自从这些可怕的契丹人,出现在身毒人面前。他们就迅速取代了过去的月氏人、希腊人,成为了所有身毒人心底的梦魇。在佛教徒眼中,他们是地狱爬出来的修罗。在婆罗门教眼中,他们是象征灭世与毁灭的显婆的暴怒面的体现。在奢那教的苦行僧眼中,他们是人间一切罪与恶的集合体,是欲望之恶所滋养而出的恶之花。短短数年,已经有十余个城邦被他们毁灭,二十多个国家被摧毁,上百个国家被迫臣服、纳贡。“佛啊,您若是有灵,便以无上神通,降下业火,将那些罪恶残暴的契丹人统统烧死吧!”和往常一般,当代的达摩波罗菩萨,在黄支最大的珈蓝寺庙里,向着供奉着佛骨舍利的佛塔,顶礼膜拜,祈祷恳求。这位达摩波罗菩萨,本名毗舍罗,今年才二十岁,刚刚即位两年。他穿着身毒国王们最喜欢的长袍,这种长袍用丝绸织成,轻薄而凉爽,一块布披在肩上,头上的王冠,镶嵌着黄金与宝珠。其中最大的一颗珍珠,足足有两三寸大,重量至少半斤。而他身上带着的黄金饰品,更是多如牛毛。手上的黄金镯子,足足有十几个,腰带上的黄金饰物,至少七八件。就连耳朵上,也吊着两个金灿灿的黄金耳环。这些是他权力与财富的标志——对身毒人来说,国王身上的黄金珍宝越多,那他的权力与财富也就越大。“菩萨菩萨……”一个穿着红色袍子的贵族,跌跌撞撞的跑到毗舍罗面前,跪下来道:“外面……外面的海上……”“海上怎么了?”毗舍罗问道。“神船……神船……海上有神船!”毗舍罗闻言,眉头一皱,对着佛塔再拜,然后起身,来到珈蓝之外,登上城墙。于是,他看到了在黄支城外的浩瀚大海上,四艘如同山岳一样的巨舰,展开着那高耸如云的桅杆,巨大的风帆,被风吹的鼓鼓的。它们破开浪花,正从远方向着黄支城急速而来。整个黄支城的所有人,无论贵族、僧侣还是商人、农民,都爬到了城头上,眺望着那些不知道从何而来的巨舰。所有人,都为这些巨舰的庞大、坚固和伟大所惊叹、震惊。他们从未见过如此巨大的船舶。哪怕是黄支过去最大的船,恐怕也只有这些巨舰的三分之一大小。而当这些巨舰,越来越近,近到人们能看清它们的船体,甚至甲板时。毗舍罗倒吸了一口凉气:“黑龙旗!”在巨舰的桅杆之上,一面张牙舞爪,似蛇非蛇的旗帜,迎风飘扬。过去,身毒人从未见过这样的旗帜。但现在,身毒人对这样的旗帜上的神兽,已经无比熟悉。从东方来的契丹人的战旗上,也绣着类似的神物。只不过,契丹人的龙旗是红色和黄色。据说,那象征着契丹的两个皇帝——红色是左皇帝,黄色是右皇帝。但……今天,却又出现了黑龙旗。而且,是由四艘巨大的战舰所带来的黑龙旗。“警戒!”毗舍罗吓坏了,便做出了他人生中最错误的选择:“准备战斗!”…………………………………………站在甲板上,拿着千里镜,看着远方的城墙上,一个个持着兵器的士兵,爬上城头。辛庆忌的眼中,闪过一丝杀意。“竟敢妄图持械对抗王师?”他皱着眉头,想了想,就下令:“派几个都兰人去传话,叫城里的人,立刻出来跪迎大汉王师,不然……”“对抗王师,可是死罪!”如今的大汉帝国,在已知世界中,是无比霸道的。就像前几年,朝鲜王刘胥的捕鱼船队,抵达扶桑,想要从扶桑人那里租个港口,作为晒衣服和鱼干的地方。结果,扶桑当地的蛮族拒绝了朝鲜王的船队合情合理的要求,甚至还杀死了数十名渔民。于是,朝鲜王上书丞相,经过丞相批准后,发兵扶桑。不过半年,扶桑全境,就尽数为汉军所征服。而那个曾经拒绝租借港口,甚至杀死渔民的小国,更是全国贵族官员,全部被汉军杀死,脑袋吊在了其国都的城楼上。而刘胥的四个幼子,则获得了四个堪比其父亲封国大小的封国。率军征服扶桑的几个楼船校尉,更是功成名就,不仅仅被丞相封为列侯,还都被升迁为将军。自然,辛庆忌也不会放过任何立功的机会。也就是如今,还缺乏情报,需要一个可靠的立足点,不然仅凭对面的夷狄做出来的举动,辛庆忌就可以援引丞相颁布的‘汉使自卫令’,将眼前的城市化为灰烬——按照自卫令,丞相授权给任何奉命出使或者出征的将军、校尉、使节,可以采取任何其认为有必要的措施保护自身安全,并维护大汉社稷与国格。按照另一条早延和年间就已经颁布的诏命,大汉律法,乃是天下万国都必须遵守的法律,任何人都必须遵守汉律。所以,汉律或者汉令,凌驾于所有国家之上。所以,自卫令,哪怕第三国不知情,也会被视作已知。于是便绕开了汉律的‘不教而诛是为虐’的精神,给与了辛庆忌完全自由的行动权力。辛庆忌在派出了使者后对旁边的杜悦道:“但愿他们能有这个福气……”杜悦点点头:“希望彼辈能知校尉的一片良苦用心,莫要辜负!”此刻,杜悦想起了自己的同窗师弟路黯——当年,路黯为日南郡象林县县令,上任后在其县衙门口贴榜公告,晓瑜象林县及其附近辖区的占人与林邑人:改土归流,编户齐民,先王之德。公示一个月后,路黯就上书番禹的安南都护府,宣称:下官已尽一切可能之手段,穷所有可能之措施,告上下之民,今已满月,未见异议,伏乞都护派员来县,指挥改土归流,编户齐民之事。由之,番禹派出三个校尉部,来到象林县,‘指导’象林的改土归流之事。短短数月,踏破了数十个寨子,捕杀了上千人,将所有占人和林邑人,都送上了去西域的车队。而他们的财富与土地,则尽数为自番禹而来的移民之手。做下了这般之事,路黯的名声却非常光辉。甚至赢得了一个‘仁厚君子’‘有德之士’的名头。因为,按照如今主流的儒家解释,路黯的作为,确实当的起这样的赞誉。不以夷狄之无礼,而先告其事,这是有德,不以夷狄之粗鄙,而先晓其法,这是有礼,既告其法,后晓其事,夷狄上下尽皆叹服,无有异议,这就是有仁。既行仁义,后施恩德,辅之以礼仪,这就是君子!可恨,当地总有些小人,出尔反尔,顽抗王师,破坏丞相大策,安南都护府,果断镇压,赢得了当地人的一致赞誉。特别是移民们,纷纷交口称赞。路黯历任时,象林县户口从原先的三百户,增加到两千五百户。而这两千五百户,在其历任时,送来了所有百姓签名押字的万民伞,父老哭送路县令,这就是证据!所以,路黯升迁,是民之所欲。如今,倘若对面的夷狄,不能知晓大汉王师的一片美意与仁心。恐怕,辛庆忌难免就要‘负万民之望,而践君子之业’。至于人民从哪里找?那二十多艘跟着炮舰而来的船上,可有着上千名从黄龙港、镇南港招募来的商贾、百姓、乡兵。等打完了,随便找几张纸,给这些人写个‘今已移民XX,授田XX,立宅屋于某’的文书,再让他们签个字,人民不就有了吗?大汉王师,应大汉臣民之请,吊民伐罪,毅然诛绝暴虐之主,实乃诗书之道!可惜……对面的夷狄,那似乎是名为黄支的夷狄酋长,并未能领会到辛庆忌与杜悦的一片好意。他们派去的几个都兰使者,在进入那座城市后没有多久,他们的脑袋就被吊在了城头。只有一个幸运儿,在被割掉了鼻子和耳朵后放了回来。他还带回了黄支人的两句话:“伟大的达摩波罗菩萨,将保卫他的神圣城市!”“邪恶的契丹人。你们将在佛祖下的怒火下,被业火所烧死!”对毗舍罗来说,这是他早已经酝酿好的回答,他要正告贪得无厌的契丹人,无论是红皇帝、黄皇帝还是现在多出的黑龙旗代表的皇帝——黄支已不准备继续屈辱下去,佛陀和他都不答应。年轻的黄支王,这三年来励精图治,已经操练好了一支足足有八千人的军队。他有自信,哪怕契丹人再派三千骑兵来,也可以抵达。更何况,如今的黄支城,已经被加固和翻修了。城高墙厚,便是契丹人来一万,也动摇不了这座坚城。但……他无疑激怒了辛庆忌。“好胆!”“竟敢顽抗王师!”于是,辛庆忌立刻命卫兵吹响号角,同时在自己的坐舰上升起象征开战的鹰扬旗。雄鹰飘扬,鹰击长空!战旗一升,所有的炮舰,立刻进入作战状态。本来因为靠近海岸,而开始降下的风帆再次升起来。舵手们操纵着巨大的炮舰,缓缓转向,战舰缓缓的驶到黄支城的港口外。然后一字排开。船侧的炮舱一个个打开,黑洞洞的炮口对准了黄支城的城墙。背着令旗的军官,在甲板下的船舱中跑动着,传递着命令。“准备……填充弹药!”“填充弹药!”一个个铸铁的炮弹,被人从箱子里取出,然后推入炮口。“检查火绳!”“检查火绳!”“火绳完好,可以点火!”“预备点火!”“点火!”一个个火把,凑到火炮前,点燃火绳。滋滋滋……燃烧的火绳,释放出硫磺的味道。片刻后……轰!轰!轰!海面上,炸响了惊雷。火炮齐射,带来的冲击力,让巨大的炮舰,摇晃了一下,浪花溅起。而在黄支城头上,毗舍罗只看到了远方的海面上,忽然出现了白色的硝烟,然后,耳中听到了雷霆般的怒吼,那些巨舰的船体上,出现了火光。砰砰砰!一枚枚铁球,怒吼着,直接命中了黄支城的城墙墙面。还有许多,飞上了城头。只是瞬间,毗舍罗就感觉到了城墙在摇晃、在哀鸣。而城头上,许多密集的站在一起的士兵们,现在已经倒在了地上。血肉和骨头,漫天飞舞。“神啊!”“佛陀啊!”一次齐射后,黄支城的士兵崩溃了。但汉军没有放过他们,第二次的齐射,如约而来。终于,这一次,黄支城的墙体再也无法坚持,整段整段的崩塌。而毗舍罗,这位‘达摩波罗菩萨’,则已经彻底绝望了。他看着眼前的修罗场,无力的瘫软下来。黄支,身毒七大名城之一,于斯毁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