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洋公司初期就得到了五百万两的融资,可以看得出来,大明民间的力量,远远超过朝廷,如果不好好利用,简直是捧着金饭碗乞讨。再有也说明白银危机还没有解除,投资低迷,各大家族手里握着大把的银子,只能干瞪眼。好不容易首辅挑头儿,皇家参与,这就是信誉保证。大家伙毫不客气把银子拿了出来。只是这么多钱,差不多是大明三分之一的岁入,如果要失败了,对唐毅的威望绝对是毁灭性的打击。光是交给一群商人,实在是不靠谱。“倭国的事情必须交给我!”家宴上,老爹开门见山,直截了当摊牌了。唐毅可不吃这一套,“我说了你不许出海!”爷俩针尖儿对麦芒,一如上次在后花园。唐慎突然得意一笑,“你说了不算,要大家伙说才成!”话音刚落,大儿子平安立刻跳了起来,“我支持爷爷!”“支持你个大头鬼!”唐毅一改往日的好脾气,挥拳要打,“小兔崽子,你才多大,敢掺和大人的事情?”“我不小了,快十三了!”唐平安挺起胸膛,虽然还有点心虚,但是依旧不为所动,努力争辩道:”不光爷爷要去,我也要!”“你?”唐毅脸都黑了,“你会什么?”“我会的可多哩!”平安呲着白牙,得意说道:“我跟着娘学过诗文,姨娘学过音韵,跟着天成大哥学过算学,学过经商,还跟着戚少保学过武术,懂得排兵布阵,我还在俞老伯那学过水战……”平安一一数着,唐毅的脸色逐渐缓和,他抹了抹自己的短胡须,原来儿子都这么大了。小家伙个头快一米六了,像一个小大人似的。小鹰长大了,就要自己去飞翔,扪心自问,能舍得吗?“你给我闭嘴!”唐毅又黑着脸怒道:“你想没想过,你娘该多心疼,她能让你出去吗?”“能!”王悦影突然开口了,弄得唐毅一愣,不是我耳朵坏了吧,媳妇你说啥?“唉,自己的孩子谁不心疼,可是咱们家烈火烹油,繁花似锦,要承受多少压力,有多少风险,我心里清楚,女人都要学着独当一面,更何况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汉!”王悦影叫过来平安,拉着他的手,对唐毅说道:“老爷,就让孩子出去闯荡吧,不光是他,小戚,还有猴子也都跟着去,学点真本事,日后才能顶门立户。”万万没想到啊,连媳妇都背叛了,唐毅这个无语啊,他眼珠转了转,突然看到了一脸严肃的朱氏,最后的机会了。“姨娘,你给评评理,他们老的老,小的小,出海多危险,万一有个闪失,可怎么办!”朱氏淡淡一笑,“少爷,有些话原是我一个妇道人家不该说的,可是你也不能小觑了老爷,不就是倭寇吗,他在东南近十年,做的都是封疆大吏,打倭寇就是家常便饭。这几年大少爷官越做越大,老爷要避嫌,净干一些务虚的事情,再这么待下去,人都废了。媳妇说得对,咱们家人都要争气,大少爷要是不放心,我也去济州岛,顺带着照顾他们。”唐毅的脸色终于变了,看了看攥着拳头的儿子,又看了看一脸坚决的媳妇,最后目光落在了老爹身上!唐慎眯缝着眼睛,得意地笑着,眼睛里充满了狡黠。明白了,总算是明白了,上次吵过之后,还以为老爹罢手了呢,敢情他满世界拉盟友去了,现在家里头上上下下都叛变了,可怜的唐大首辅,在朝廷上纵横捭阖,无人能敌,到了家里头,却混成了孤家寡人。可悲,可叹啊!放儿子和老爹出去?说实话,老爹刚过半百,作为一个官员来说,正是年富力强的时候,他在东南的战绩可以说精彩,水陆作战都精通,还了解倭寇的情况,的确是最合适的人选。至于儿子,他早有打算,本想着他到了十五六岁,就派到外面历练,现在早了几年,可也不是不行。只是理智如此,真正要放走,这心里空落落的,好像被摘了什么似的。唐毅叹口气,连饭都没吃,直接回书房去了。朱氏看着唐毅的背影,局促不安起来,埋怨道:“老爷,您这么干,是不是太过了?”“是过分了,不这样又能如何?”唐慎干笑了一声,意味深长道:“咱们唐家人没有养废物的本钱,担子都压在行之肩头,太沉重了,不能让他一个人挑!”……唐家的冷战大约持续了三天时间,从来都是智计百出的唐毅,面对着老爹、媳妇、儿子的联手,一点脾气都没有。最后只能签下了城下之盟,不过唐毅也和老爹约法三章,不许亲自上战场,不许以身犯险,身边必须带着护卫和医生,衣食住行,每个月都向他汇报……唐慎痛痛快快答应了,心说你小子也傻了,连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的道理都不懂,老子离开了大明,你还管的了我?事实证明,这回唐慎可失算了,他带着平安兴匆匆赶到了天津,准备扬帆出海,结果在港口等着他的人还真不少。有戚安国,小伙子快十六了,身材又高又壮,据说是老娘一手教出来的功夫,比起戚继光还厉害呢!还有小站的少年猴子,和平安凑到了一起,说说笑笑,别提多热乎了。至于另外一面,还有两个年轻人,一个是俞大猷的儿子俞咨皋,另一个是马芳的二儿子,叫马林,他们背后跟着五百名精干的士兵,和大明传统的红色衣甲不同,全都穿着黑色的铠甲,身上也没有什么明军的标志。这些人正是从军中裁下来的北洋公司第一批雇员,俞咨皋和马林走到唐慎的面前,单膝点地。“我等拜见唐大人。”都是晚辈,唐毅和气道:“行了,都起来吧。”他们立刻寸步不离,站在唐慎的身后。还真是贴身保护啊!行之你想的真周到!唐慎咬牙切齿,刚见过他们,又有一伙人小跑着过来,领头的是四十来岁的家伙,呲着呀,见到唐慎连忙施礼。“中丞大人,小的来了!”唐慎差点叫出来,“怎么是你?”“我的大人啊,千万别喊,小的可是唐相爷派过来的,要陪着您出海呢!”这位是谁啊,正是曾经的混小子徐三,小二十年过去了,他满嘴巴都是胡子,早没了当年混不吝的二流子德行,从上到下,都透着精明干练。其实头些年唐慎主持乡勇的时候,徐三当过兵,还一度混到了千总,结果有一次因为巡按御史克扣军饷,还把朝廷的赏银给贪墨了。徐三一怒之下,带着人把御史给弄死了。这下子事情闹大了,东南震动,朝廷都派出了钦差,唐毅暗中帮着周旋,把徐三送到了海外,又拖延了好些日子,才算平息,为此唐慎还被降了一级。好些年过去了,没想到徐三又跳了出来。故人见面,唐慎也难免激动,“你小子这些年还好?”徐三擦了擦眼角,“还成吧,托唐相,还有您老人家的福,我在海外转了一大圈,还去了趟欧罗巴哩!”语气中透着骄傲。“好,好啊!”唐慎拍了拍他的肩头,抬头又看去,在徐三背后,是一个黑小子,正是雷坚。“怎么,你爹也舍得你出海?”唐慎可是知道,雷七只有这么一个儿子,宝贝得不得了。雷坚凑过来,嘿嘿一笑,“叔,咱不能让人家抢了风头不是,席慕云在海外折腾了多年,都弄下了吕宋那么大的底盘,俺要是不出头,还不都成了席家的,洞庭山帮几时能有我们雷家的地位?”大家伙说说笑笑,唐慎却是看明白了,这里面有东南的商帮,有九边的将门,还有海外的亡命徒,唐毅是早就处心积虑,把什么都算计好了!“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就让咱们爷们去海外好好折腾一番!”唐慎信誓旦旦吼道。“遵命!”几十艘大船,浩浩荡荡,从天津出发,一路没有太大的波澜,只是唐平安,戚安国,还有一帮北军,趴在船舷上哇哇大吐。唐慎努力硬着心肠,终于,船队进入了济州岛,由于他们的坐船太大,只能换乘小舟,顺利登陆,脚踏实地的那一刻,平安的眼泪都出来了。皇甫洋迎接大家伙,看他们平安的狼狈样,递过一碗清水,嘿嘿直笑,“小兄弟,没事的,走几趟就好了。”他把大家伙安排到早已经准备妥当的房舍之中,有热水,有美食,还有一大帮容貌姣好的丫鬟伺候着,这帮大老粗一下子从地狱到了天堂!在海上憋得狠了,很快此起彼伏的声音,透过木屋,交织在一起。唐慎脸色很不好看,偏偏又不是军中,他也没法发火,只能把皇甫洋叫过来出气。“就知道弄些虚的,事情办得怎么样了,倭国有没有动静?”皇甫洋尴尬道:“没,小人已经把耳朵送过去了,后来又把尸体送过去了,倭国一点动静都没有。”“他们什么时候这么好脾气了?”“不是脾气好,是正在打仗,听说是一大帮倭国的诸侯,在围攻那个叫织田信长的最大诸侯,咱们把耳朵送给了织田,那家伙啥都没说,还好酒好肉招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