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5章 外海地震的谣言飞起来了(1 / 2)

7月14号。

星期三。

壬戌年五月廿四。

宜:搬家,装修,入宅,动土,出行,安葬,上梁

忌:结婚,领证,安床,作灶

王忆去大队委找王向红,看见王向红正端着一本老黄历在看。

他看见王忆来了嘀咕道:“今天是不是个好日子?”

王忆调侃道:“支书你还信这一套啊?这不是封建迷信吗?”

王向红讪笑道:“哈哈,看看、跟着看看。”

王忆拿过黄历从衣兜里掏出钢笔,在‘上梁’后面补上一条:考试。

“这不就行了吗?喏,今天是考试的好日子。”他对王向红说。

王向红哈哈大笑。

他们两个商量了一下,今天是王向红来开船,开天涯二号领学生们去考试。

要考试的学生不多,总共才六十人左右,天涯二号一船就能轻轻松松给塞上。

在渔家人看来公社联考不是什么大事,还比不上前天晚上的季度大分红。

这次分红分的比前两次都要多,整个生产队喜气洋洋,带动了门市部生意火爆。

王忆对待公社联考的态度却很认真。

这是一次检查他教育成果的机会。

他早上让大迷糊特意摊了鸡蛋饼,一人一张大鸡蛋饼。

这鸡蛋饼有讲究,裏面用了两个鸡蛋然后夹一根火腿肠,100分。

他把讲究说给王向红听,王向红听的更是大笑:“王老师你比我还封建迷信,我那好歹是祖辈传下来的说法,你这直接自己瞎寻思个好兆头。”

别管什么兆头,学生很吃这一套。

鸡蛋饼金黄喷香,上面有葱花还撒了芝麻粒,卷着火腿肠吃一口满嘴香喷喷,再配一碗大米粥,吃的人心裏暖洋洋。

大迷糊还在淘洗大米,待会他们要蒸米饭,然后吹凉了中午头做蛋炒饭给考生们送去公社做午饭。

吃过早饭要发船了。

天公作美。

连续几天阴沉天、大海风,到了今天全没了,天空又露出太阳,阳光洒落海上光芒闪耀。

学生们穿戴整齐带好文具用品纷纷列队登船,王忆一声上船,学生们一个接一个爬上天涯二号。

天涯二号拉响鸣笛,缓缓地退出码头平治向海上。

阴云散开,阳光照耀下,浑浊了几天的海水恢复外岛渔民所熟悉的湛蓝。

盛夏的海水在艳阳灿烂辉光下多了一分晶莹剔透,阳光浓烈,海风徐徐,海上的浪花荡漾,折射着金色的阳光,好像是在跳跃。

明媚清澈的天气让人心情轻松,学生们挤在船上叽叽喳喳,都在期待着公社之旅。

王忆跟学生坐在一起,他倚着船舷抬起头,风吹云动,天边是大片的白。

白云缥缈淡如烟。

机动船慢慢驶进县里的码头,因为几次来卖平安结,王向红和天涯二号都成了码头上的常客。

这样周围的人就挥手跟他们打招呼:

“王支书又来了?这次不是来做买卖了,我看着像是来卖猪仔,船上拉了满满的猪仔。”

“哈哈,小心王支书揍你,王支书可把他们队里的学生当宝贝。”

“今天小学的学生娃联考?难怪刚才也过去一艘船上载着些小学生。”

碎碎散散的问候声中,王向红把船停稳了。

他忙着招呼熟人和散烟,王忆则招呼学生上码头,准备跟祝真学、徐横、孙征南一起把他们送去学校。

这时候学生们纷纷喊:“小秋老师。”“小秋老师来了。”“小秋老师我们在这裏!”

王忆扭头看去,看见一袭花布长裙的佳人戴着自己送的草帽笑吟吟走来。

他跳上码头说道:“我就知道你今天会来陪学生一起去考试,不过我以为你会在长龙小学等我们,没想到你还是来了码头。”

秋渭水笑道:“咱们一起走嘛。”

王向红挥挥手:“你们去吧,我在这裏等等,对了王老师你过来一下。”

王忆过去,王向红低声说:“海底地震的消息怎么传的这么多?县里现在都在传,咱要不要也准备准备?”

“不光县里,市里传的更多,现在省城都在传。”一个汉子抽着烟说道。

这时候恰好有妇女拖家带口、抱着孩子上船,一个小姑娘还在抽抽噎噎:“娘,今天考试。”

妇女呵斥道:“命都要没了还考什么试?赶紧走,去你大姨家躲躲灾。”

旁边的汉子说:“这两天县里不少人跑了,都去投奔亲戚朋友了,就跟逃难一样。”

“市里头也差不多。”又有水手过来说道,“昨天我去市里卸货,看见不少人带着孩子挎着包袱啥的去内陆。”

“昨天早上市里码头上还贴了一些宣传单,都在说这个事,我看报纸上都有报道了,外海近日要发生海底地震!”

王忆一琢磨,这流言传的差不多了,已经形成规模了,自己这边可以准备行动抓敌特了。

王向红有些惴惴不安,再次问王忆:“王老师,这事不会真的吧?”

王忆说道:“支书,不信谣、不传谣,咱不是请教过寿星爷吗?外岛海水浑浊发生过好多次了,你也见过好几次呀。”

王向红抽着烟使劲皱着眉头。

王忆得先送学生去学校。

学生们已经在码头上面的空地列好队了,统一的军绿色短衣短裤和凉鞋,统一的红领巾,男生是寸头女生扎小辫,挎着包唱着歌开始行进。

又有船靠近,呼啦啦的下来好些学生。

王忆听见有人在吆喝自己的名字:“咦,王老师、王老师,王老师你也在这裏啊?”

“哎呀我说什么糊涂话,哈哈,你肯定会领着学生来联考,我就知道,你肯定来。”

絮絮叨叨的声音,是多宝岛上李家庄的李老古。

李老古穿过一群小学生,王忆好奇的问道:“老古叔,你怎么来了?你怎么离开家里了呀?”

老爷子视红珊瑚雕如性命般宝贵,因为害怕被人上门偷走自己的宝贝所以他一直不肯离开家里,经年累月的待在自己的小屋里。

所以今天怎么出来了?

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李老古笑道:“我让老二给我看着家门口,经过上次金饼子的事,他们两个现在在我面前可老实了,让他们看门就老老实实的给我看门。”

王忆恍然:“原来这样呀,那你来县里有什么事吗?有没有需要我帮忙的?”

“王支书,哈,王支书你也来了?”李老古没回答他的话又看见了正蹲在船头抽烟的王向红。

他过去很热情的打招呼,王向红递给他烟袋子,结果他递给王向红一包经济烟:“你抽我的、抽我的,哈哈,没有好烟,只有经济。”

王向红抽了一根把剩下的递给他,他摆摆手说:“你留着吧,我这常年不出门也没法去拜访你,今天没想到能见面,要不然我给你准备中华烟。”

王忆看着老爷子没心思招呼自己了,便挥挥手带学生出发。

码头离着公社还不近,要去公社的长龙小学得走四十多分钟,不过学生们把排长队进军当拉练,一个个情绪高亢。

王新钊领着唱:“我们的队伍向太阳……”

响亮的歌声在岛屿石路上响彻了起来。

离开码头后路两旁有农田,一些汉子妇女带着孩子在劳作,他们听见嘹亮的歌声纷纷起身扭头看。

表情很羡慕。

然后他们奇怪的讨论起来:“城里的学生娃怎么来咱这裏了?”

“是来考试的吧?前面不是过去一些学生娃了吗?”

“县城里的学生不用来咱公社考试,来的都是各岛生产队小学的学生,嗯,他们应该是来郊游的。”

“大夏天的郊游?”

大人议论纷纷,孩子只是羡慕的看他们的穿着打扮。

这让岛上的学生很得意,走起路来都有劲了。

长龙小学是公社里最大的学校了,每次联考和统考都要在这裏举行,下属生产队的各学校老师把学生带过来,然后现场发考号,拿着考号去找考场和座位。

现在已经有学生入场了,剩下几个老师在门口阴影里乘凉聊天。

天涯小学的学生排着队到来。

他们扭头看过来。

有老师一下子就猜出他们身份:“天涯岛的学生,看人家这穿着、这打扮,啧啧。”

语气酸溜溜的。

长龙小学是老建筑,不过墙壁重新修过,用的是红砖墙,外墙刷了白石灰,墙内则冒出一棵棵的白杨树。

挺拔,高大。

大门口斜着往外延伸了墙,比外面的墙壁更为平坦,左边是‘团结紧张’,右边是‘严肃活泼’。

在大门口正对面则是一个操场,五星红旗迎风飘扬,平坦的泥土地上一边有个沙坑,另一边则是四个对立的篮球架。

操场上也种了树,外围种了一圈的树,柳树、杨树、槐树、梧桐树都有,这会枝繁叶茂,空气清新。

进入校园是一排排的老校舍,也是海草屋顶、小门小窗,校舍前面贴着墙有个车棚放了几辆自行车,一排排校舍之间放有水泥乒乓球台,其中水泥桌面以砖头横隔。

校舍的墙壁上多有标语,‘好好学习、天天向上’等等。

王忆还看到了两面黑板报,一个标题是‘文明春风吹校园’,一个标题是‘热烈欢迎长龙公社各小学师生莅临本校’。

现在还没有开始考试,本校的学生还有提前到来的学生有的在教室里准备考试,有的在外面呼朋唤友。

都是一个公社的孩子,不少是有亲戚关系的,他们今天见面后很高兴,凑在一起商量着放暑假怎么玩。

天涯岛的学生也有亲戚在这裏,他们列队进来后便有孩子热情的挥手:

“表哥你来了,我妈让你中午去家里吃饭。”

“皮鞋哥你穿这身衣裳真神气……”

“大钊,你在哪个考场?”

长龙小学的教务主任领着一个教师过来发考号,一摞小白纸上用黑色钢笔写了数字。

教务主任诧异的看了眼精神抖擞、穿着整齐划一的学生,说:“呀,天涯小学真是不一样,以后可以开展个学习参观活动。”

他又看见了祝真学,然后大吃一惊:“祝老师?你、你怎么在这裏?”

祝真学笑道:“我又回来当教师了,在天涯小学负责教语文。”

教务主任很尊敬的伸出双手与他握手,不甘心的说:“怎么不来我们长龙小学?我们多希望能有您这样的名师来教导学生进步。”

祝真学说道:“你们学校不缺教师,光是正式工就有十几个吧?天涯小学只有民办教师,我也是民办教师,哈哈。”

他笑着客气两句把王忆给推出来:“这是我们天涯小学的校长……”

“王老师嘛,我知道我知道,他是大名鼎鼎啊。”教务主任又热情的跟王忆握手。

双方简单认识了一下,王忆对着学籍册给学生分考号,将考号登记好后将学生解散。

学生们或者去找考场或者去跟相熟的孩子凑到了一起。

他们的衣服鞋子自然成了焦点,相熟的孩子看到后立马上手摸了起来也询问起来。

孩子都有攀比心,有小孩看到天涯岛的孩子穿着一套新装吸引了小伙伴们的注意力难免不舒服,便上去也显摆自己的东西:

“今天考试我妈给我煮了鸡蛋,你看,我等会吃个鸡蛋。”

“嗯,我们学校漏老师给做了鸡蛋饼,中间夹一根小香肠,小香肠吃过吗?好吃。”

“我爸给我两毛钱,今天考完试我去百货大楼买冰糕。”

“我们队里门市部收知了猴,你看我这几天跟着我爹天天摸知了猴,攒了两块六毛钱了,表弟中午头我请你吃冰糕。”

“明天我妈领我走亲戚,去我小舅家,我小舅家里有电视。”

“电视太小了,我们队里天天看电影,《少林寺》看过没有?可好看了。”

“算了咱们还是说你们的衣服吧,这衣服哪里买的?”

也有人问王忆这句话:“王老师你们学校的校服是哪里买的?这一身多少钱?”

王忆低调的说:“不是我们学生买的,是祝真学老师和他的老朋友们给我们学生捐款买的,你们知道,我们生产队穷啊,学生……”

“你快拉倒吧,你们生产队穷?你们生产队这两个月分红了多少钱啊?我听说有些户分了两百块!”

“就是,看你们学生的那个脸,红扑扑、肉乎乎的,这营养比我这个当教师的都好。”

“看看、看看,那啥来了,那是多宝岛小学的学生吧?你看看他们穿着还有那个瘦猴样子,啧啧,跟你们天涯小学不能比……”

又有学生列队到来。

穿着还算干净,不过自然不像天涯小学的学生那样统一整洁;头发一看就是家里母亲奶奶用剪子剪的,这跟王忆电推子推出来的寸头有明显差别。

面色、精神状态更有差距。

王忆整天待在岛上跟自己学生打交道看不出来,其实岛上的孩子现在已经比外岛同龄人强多了。

吃得饱吃得好,肚子里有油水那人就有精神头,再一个穿的好、平日里玩的也好,又有养鸡养猪这些盼头,所以他手底下的学生真是一个个精神的跟小老虎一样。

多宝岛的学生比天涯小学的要多,他们也是老师带队到来,另外王忆再一次看到了李老古。

李老古也看到了他,很高兴的招招手走过来问:“王老师你刚才怎么自己走了,我还想着跟你一起走呢。”

王忆说道:“老古叔我不知道你也会来学校——对,你怎么来这裏了?哦,你陪孙子孙女来考试?”

李老古笑道:“不是,是我今天中午给学生娃管饭,我跟着他们出来凑个热闹。”

王忆知道李老古喜欢孩子,之前为了能留下李岩松两兄弟的孩子在自己家里玩,他还用红珊瑚扳指跟王忆换过糖。

可是管饭这是什么意思?

旁边有教师问了一句,李老古解释道:“我手头上不是有几个闲钱吗?学生娃来公社考试中午头要带干粮,我寻思让他们吃一顿好的,请他们吃公社余家的猪油大饼。”

一名教师奇怪的问:“你给他们管饭?”

李老古笑道:“对,我学习王老师,王老师给他们的学生天天管饭,我没那么些本事,就隔三差五给他们管点吃的。今天联考,我管他们吃一顿好的。”

教师们听到这话顿时对他多了几分敬意。

原来是一位古道热肠、关心教育的老同志。

他们夸赞老爷子,引的老爷子不好意思的连连摆手:“我没那么高的觉悟,其实我有私心。”

“因为我喜欢娃娃,娃娃们有活力有朝气,跟娃娃们待在一起感觉乐呵,要不然一个老头在个老屋里冷冷清清、死气沉沉,让人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