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午饭,锺荩就急急去刑警大队找景天一。下台阶时,看到停在看守所门口的那辆银色凌志潇洒地驶进了检察院。汽车响了两声喇叭,常昊戴着墨镜从裏面跨了出来。
锺荩不想和他打招呼,假装没看见,常昊却没让她得逞。
“听说锺检早晨提审我的当事人了?”春天风大,他那头卷发被风吹得东倒西歪,感觉就像头上顶了只大鸟窝。
锺荩心想那个票夹里的美女怎么不提醒他戴顶帽子或者剪个光头呢,这样子很有碍市容。
“哦!”她没有深谈的愿望,“资料室在四楼,你可以爬楼梯,也可以坐电梯。”辩护律师自人民检察院对案件审查起诉之日起,可以查阅、摘抄、复制案件的诉讼文书、技术性签定材料。她给他指了路,算是很礼貌了。
“别说锺检对《刑事诉讼法》还真是了解得不少。”常昊摘下墨镜,咂咂嘴巴,“不过,那些签定材料什么的,我用不着。”
锺荩又不淡定了,腹诽道:口气这么大,那你来这干啥?
常昊像是听懂了她的腹语,“我就来打听下什么时候能开庭。我手里案子多,不能日日耗在这,我要安排我的日程。”
“那你跑错地了,这儿是检察院,不是法院。”
“法院说还没收到你们的起诉材料。你们能快点吗,我的当事人年纪大了,在看守所里多呆一天,健康就得不到保障。”
锺荩深呼吸,再深呼吸。虽然中肯地讲,他的长相还不算太坏,但他那嚣张的个性、嚣张的名字、嚣张的头发、嚣张的目光,就足够令人讨厌了。从此刻起,除了在法庭上,她不想再和他讲一句话,她发誓。
常昊却没意识到自己有多不受欢迎,或许他根本不在意,从口袋里掏出香烟,“如果你们不能给我答覆,我就考虑取保候审了!”他叼着香烟的姿势招摇又夸张。
这句话成功地让锺荩把脸又转了过来,她没有听错吧,大脑袋进水了?法律规定,取保候审不适用于死刑犯。
“不相信?”
她抿紧唇,保持沉默。
“成功的律师就是在人人以为的事实中找到蛛丝马迹,从而扭曲干坤,把不可能变成可能。锺检是第一次接案子?”
“第一次接案子,不代表我就是个白痴。”疯了,火气呼呼地往上蹿。
“我从没有这样认为,锺检对《刑法》《诉讼法》最起码烂熟于心。”常昊用非常诚挚的语气夸奖道。
锺荩用尽力气才克制住不把手中的公文包砸向他的冲动,她必须控制住,真正的较量要放在法庭上,而不是浪费力气在这口舌之争。
她淡淡地点了下头,越过他,去大门外打车。当出租车停下来时,银色凌志像风一般刮过,然后招摇地没入车流之中。
她翻了个白眼,车如其主,也是目空一切的嚣张。
景天一不在刑警大队,值班警员说景队和队员们今天都去厅里听讲座了,她又往公安厅跑。找到大会议室,门关得严严实实。她不知裏面什么情况,不敢冒味地敲门,在门外转圈。恰巧有人出来,她请人家叫一下景天一。景天一探出个头,人没出来,却把她往里一拽。
“讲座很精彩,马上就结束了,你也进来听听。”他压低音量,和她坐在最后一排。
锺荩挺局促,幸好几百号人的会议室里挤得满满的,没有人注意到她。
“关于犯罪心理学方面的讲座今天就到这裏,同志们有什么问题或想法,请提问。”
锺荩僵成了一根石柱。
这样清清冷冷却听起来不冰冷的声音,多么多么的耳熟。
她慢慢地抬起头,讲台后方站着个穿深青色西服的男人,用食指的指节推了推下滑的眼镜,微笑俯视着下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