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昊以一贯的不动声色叙述着自己对现实的妥协:这个世界是块偌大的田野,在什么季节开什么花、长什么谷,都有规律,你要是想反季节生长或者超前,就成了根杂草。
锺荩想作出一幅理解的样,但她还是不厚道地笑了。常昊那嚣张的个性、混凝土一样生冷的脸,她以为是写不出“妥协”这两个字的。
“你呢?”律师的问题从来就不温婉。
“我没有什么故事。”笑意像流光,转瞬即逝。其实在这样的夜晚,在做了个梦之后,很想找个人倾诉。
常昊不是好的对象。
常昊一下子以为遇到了知已,不禁大发感慨:“我认为在我们这个年龄,用大段的时间来了解、恋爱是无意义的。熟悉一个人并接受,三个月就够了。所以不用那么着急。”
锺荩微微皱眉,做这人的女友,有一颗地球人的心脏是不够的。
“你不认同我的话?”
锺荩忽觉困意袭来,困意中添了几分凉意。内心挣扎了几分钟,说了句扫兴的实话:“我想回去睡了。”
“嗯,一起睡吧!”
锺荩僵在原地。
常昊随即反应过来,“我的意思是我们……房间是同一方向,我也困了,一起走。不,我再呆两分钟,你先走。”越说越怪怪的,索性沉默。
“晚安!”锺荩抬头看看天。雨停了,云被风吹散,夜空中出现了几颗星星。
常昊懊恼地去摸口袋,刚刚一看到锺荩房间的门虚掩着,匆忙跑出来,忘了拿烟。此刻,很想抽几口的,缓缓心中莫名的无力。但这样的无力让他不觉得挫败,反而有几份期待。
雨过天晴的第二天,天空像水洗过一般,洁净得发亮。两岸岩壁耸崎,滩多流急,不时可以看到一两座掩在山峦间的房屋,山径上有背着柳筐的山民和奔跑的小狗。平台上的游客多了起来,拍照、谈笑,认识和不认识的全扎成了堆。
锺荩和常昊上来得晚,她先陪常昊去医务室换药包扎。
一条装满木头的大船与旅游船擦身经过,船老大挥挥手,黑红的脸庞憨憨地笑着。锺荩察觉到身后有两道目光戳了过来。她回过头,没有捉住。她没有出声。不一会,那种感觉又来了。她没回头,和常昊说着和三峡有关的一些典故。
船停靠一个小码头,有些游客在这裏上岸。码头上戴着民族头饰的小姑娘在卖茶叶蛋、烤得金黄的小鱼。刚摘下来的樱桃装在竹篮里,令人心动难耐。
“那个樱桃看着很好吃,我去买点。”锺荩和常昊说了声。
“还要什么吗?”秤好樱桃,她抬起头问常昊。
目光准准地扣住了那两道来不及躲闪的视线,似曾相识的一张丽容。脑中灵光一闪,锺荩突地就想起了这是那天在酒店电梯前遇见的和汤辰飞一起的年轻性感女子。
女子慌乱地转过脸。
很奇怪,当时只是匆匆一瞥,锺荩竟然记住了这位女子,而这位女子显然也认出锺荩了。
锺荩故意装得稀松平常,就像没察觉到什么似的。那个女子的视线又幽幽地瞟了过来,带了些怨气,带了些恨意。
她去洗手间洗樱桃,水满溢到池边,常昊把水笼头关了,她才啊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