锅里煮的是今年的第一批苞米,老头又去地里折了几个,就算三人的晚饭。
啃着新鲜清甜的苞米,喝着山泉煮开的茶,一抬头便见满天星辰,鸟儿飞过时扑打翅膀的声音是那么清晰,这一切都让锺荩觉得新奇,可不知为什么,她没有一丝陌生感,仿佛很久之前她曾来过。
草棚里只有一张简易小床,早早铺了席子,被子潮乎乎的。老头很大方,把床让给常昊和锺荩,他在灶旁靠一靠。
常昊说我陪你吧!
关门出去前,他小心地把搁在窗台上的马灯挪到门边,这样子棚里光线暗些,方便入睡。然后,他把外衣脱了,垫在被子下面。
他胳膊受了伤,做起来不免笨手笨脚的,但他的神情却是一丝不苟的。锺荩歪着头看他,没有去帮他的忙。
常昊给她盯得不自在,微窘地说道:“我就在外面,有什么事你喊一声。”
锺荩笑了笑:“其实你骨子里也是一个细腻的人。”
“我……生活在文明世界,作为男人,做这些是应该的。”当然,他以前没为某个女人做过,但他有天赋。
“谢谢!”
常昊摆摆手,迅速而又慌张地闪了出去。
昏暗的灯光,发黑的棚顶,锺荩在床边坐下,身上的每寸肌肤都在叫嚣着累,精神却有点不平静。不由自主地就想起了凌瀚。如果今天陪她来的人是凌瀚,她会舍不得睡的,要和他依偎在星空下说一夜的话。说些什么不重要,他总会微笑地听着,轻抚着她的手臂,吻吻她的鼻尖,啄啄她的唇,过一会发出一个语气词,代表他非常专注。
这么安宁的夜晚,察觉不到时光的流动,十指紧扣,听着彼此的心跳,不想昨天,不想明天,仿佛天已老地亦荒。
说不清的唏嘘在心头。
这晚上,锺荩又一次梦到凌瀚。
他像是在龙口镇,又像在某一个陌生的村庄。她向他走过去,他看着她的眼神那么无奈、悲痛、绝然,他让她走,说不想见她。她哭了,说我走了这么远的路,你不可以这样残忍。他说真正残忍的人是你。她问为什么?一阵山雾袭来,他不见了。
锺荩醒了,怀里抱着常昊的外衣,门外静悄悄的。
蓦地,门被轻轻推开,她忙闭上眼。感觉到常昊走到床边,低头看了看她,把被子轻轻拉上。
他没有立刻走开,而是又站了一会。
他们已经算非常熟悉的,但今夜,她看起来好像是有点不同的。他又说不出是哪点不同,就是平白无故地让他心乱、血液发烫,心中塞满了异样的感觉。
他忍不住一次次跑进屋看她,多一次,心就跳得更快一点。他没喝什么酒,却连耳背都红了。老头问他们是不是新婚?他义正词严地回答他们只是同事,可听着这话非常的假。
他悄悄伸出手摸摸她的额头,清凉凉的,滑滑的。她眉皱了下,他受惊似的缩回手。
四周安静极了,他听到自己的呼吸,越来越重,在这静谧的夜里像拉着风箱。他愕然地发现,心裏潜藏着一个陌生而又巨大的冲动,他想把她抱起,紧紧地。
他又一次慌乱地跑了出来,让夜风吹了好一会,才慢慢恢复了正常。
蒙胧之中,天亮了。
棚外的人、棚里的人,都吁出一口长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