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8章 电视台的采访(1 / 1)

中年妇女有些失望,又问我们有什么事,我心想崔家这么穷,还是先别说实话了,就说是绘画上的事。中年妇女把我和方刚让进屋,这屋低矮昏暗。方刚还没坐下就又走出去,搬了个小板凳坐在门口晒太阳。中年妇女有些尴尬,又倒了两杯开水递给我们。给崔先生发短信,他说已经从鲁美往回赶,最多二十分钟就到家。果然,不多时崔先生回来了,背着画夹子。看到我和方刚坐在门口,崔先生连忙迎上来,问为什么没进屋里坐,我推说外面凉快。崔先生母亲走出来帮儿子取下画夹,我掏出两个装着转运手链的小硬盒,崔先生小心翼翼地接过来,打开看后直接把手链套在手腕上,又数了六百块钱给我。“这是买的啥东西啊?”崔先生母亲看到我们的交易,就问。崔先生激动地说:“妈,我很快就要成名了。这六年你没白养我。我爸也骂了我六年,很快我就会证明给他看,我到底是天才,还是他嘴里的废物啃老族!”崔先生母亲说:“你这话说了不止几百遍了。”崔先生还要说什么,手机响起。他边接边往外走,没几分钟又返回来,后面还跟了两个人,一个拎着摄像机,另一个是戴眼镜的年轻姑娘,手里拿着带线的话筒,看上去应该是记者。记者问在哪里开始采访,崔先生说屋里光线暗,就在门口吧。崔先生的母亲走出屋,可能是首次看到记者,显得很紧张和拘束,拢了拢头发,又进屋换了件看起来干净些的上衣。这时。有位中年男子推着自行车从狭窄的胡同经过,看到崔先生和他母亲,中年男子满脸疑惑,将自行车停在隔壁门口,看来是崔先生的邻居。崔先生的母亲和他打了个招呼,那中年男子低声问:“你儿子咋又回来了?”“啊,电视台的来采访他。”崔先生母亲脸上堆着笑。那中年男子看了看记者和摄像师。掏钥匙开门进屋去了。摄像师把机器扛起来开始录,记者面对着他说:“我们今天要采访的主角,是一位特殊的画家。”崔先生微笑着站在记者面前,记者问了几个问题,崔先生回答得都很得体。记者又问:“您说自己出版过一本画册,很受欢迎,能给我们看看吗?”崔先生连忙从方刚手里把画册拿过去递给记者,记者先翻看了几页,忍不住笑出来。崔先生不快地说:“这都是我精心挑选出来的代表作,你知道有多少著名画家和教授都点评过吗?”记者强忍着笑容,用手指着画册的其中一页,让摄像师拉近镜头给特写:“大家能看清楚吗,这幅画叫《猪也有梦》,上面只画了一个大圈和一个小圈,小圈上有两个小黑点,大圈外边还有三个小气泡。从介绍文字来看,这幅画得到过中央美院副院长的高度赞扬。崔先生,您能给我们讲解一下吗?”崔先生说:“我就是想表示这世界上无论人、猪还是什么生物,都是有自己的梦想的,只要你去坚持就行。这幅作品创作于2003年,当时整整花了我四个月时间,才在某一天灵感大发的时候,挥笔绘成。我坐火车去北京,在中央美院见到了副院长,他非常喜欢我这幅画,还说完全可以拿到法国巴黎去办画展。”摄像师的身体一颤一颤地,显然也在笑,只是没发出声音。胡同两旁渐渐来了一些人围观,对着这几个人指指点点。记者又问:“听人说您在家里创作了六年,这六年您是靠什么生活?”崔先生说:“主要是我母亲打工赚的钱。”“也就是说,您今年马上就四十岁了,既没成家也没工作,但还仍然让父母来养,是吗?”记者问。崔先生微笑着点点头。记者不解地问:“您觉得这是很光荣的事吗?”崔先生说:“是的,我有一个伟大的母亲,为了协助我实现梦想,她从不埋怨我,一直默默地在背后支持我。她每个月只赚一千块钱,却悄悄把其中的八百块都给了我,让我去买画纸和颜料。”记者问:“为什么要悄悄地给?”崔先生说:“因为我父亲不理解我,不同意我的绘画事业。还总骂我和讽刺我,说我没出息,这么大了还啃老。”记者问:“那您觉得自己是啃老族吗?”崔先生说:“当然不是,我早晚是会成功的,到时候财富和名誉滚滚来,我父母也能过上好日子。”记者不解地说:“可就凭您的这些画,能成功吗?”崔先生说怎么不能,在国际上获大奖、拍出天价的都是现代派的绘画作品,而且不见得比他的有才气。听到这里,我总算明白了,这位崔先生和之前住在沈阳郊区蒲河乡的那位客户王飞,有着异曲同工之妙。两人都自以为有才但又生不逢时,长年不工作在家里啃老,却又不承认。记者问:“您是喀左人,为了绘画出名,来到沈阳租住条件这么差的地方,有没有觉得日子过得太穷太苦?”崔先生微笑:“当然不会。我已经习惯了清贫,再说,并不是有钱才叫富,我的人生格言就是,今天我是笑话,明天我是奇迹。拥有金钱固然成功,但才华和健康也是一种富有!”这时,记者看到了畏畏缩缩站在门口的崔母,又走到她面前:“您是崔先生的母亲吧,您今年多大了?”崔母手脚局促,说:“六十四了。”记者问她做什么工作,崔母说:“我在附近一家四星级酒店的厨房给人打下手。”记者问每月有多少钱,她说大概一千左右。记者问这么大年纪,能干得动吗?崔母叹了口气:“人一老还真不中用,昨天地太滑,我就摔了两跤,正巧被厨师长看见,要报告给经理,我好说歹说求他,最后他没去报告。估计我也干不长,因为他们都嫌我年纪大,怕我摔伤讹他们。要不是当初我说自己五十多岁,身份证又丢了,连工作都难找。”记者面带同情之色,又问:“您都退休的年纪了,还要出去打工养活年近四十的儿子,就没有怨言吗?”土坑阵扛。“怎么说呢,”崔母紧张地回答,“有时候也焦虑过,但就这么一个儿子。他有梦想我们做父母的总不能阻拦吧。以前老说中国人教育观念落后,对儿女管得太严,我不想当那种家长,所以儿子有梦想就让他去努力呗,等以后实现了,我们不就享福了吗?”记者失笑:“他已经整整六年没工作,而且他的作品也不被人接受,您认为他还有多少机会能成功?”这话反而让崔母不高兴了:“怎么没人接受?你没看到他的画册上也写了,有那么多大画家和教授都挺赏识他的吗?再说了,成功也不是几天的事,趁着我还能干动,肯定支持他。毕竟就这么一个儿子啊!”女记者似乎无话可说了,崔先生还走过来,搂着母亲的肩膀,动情地说:“我有一个世界上最伟大的母亲,我感到很骄傲!”我差点吐了,和方刚互视一眼,方刚狠狠地低声骂:“我感到很恶心,怎么办?”我说我也恶心得要吐,一会儿得找个卫生间。这时,从胡同围观的人群中挤进一个中年男人,衣服上全是灰和土,手里握着一付劳动手套。看到这情形,就问崔母怎么回事。崔母笑着对记者说:“这是他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