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汪文渊撞邪了。”
罗颂脸上尽是八卦神色,描述得绘声绘色,仿佛他就在撞邪现场。
“出分之后,他突然像疯了一样,在学校里乱跑,自己摔下楼梯,差点把肩膀摔脱臼,脚踝扭了。身体倒是没太大事,就是精神上好像出了问题,声称自己被鬼缠上了……”
黎星川:“演的吧。”
罗颂:“演的怎么了!人生如戏……不过我也觉得,他就是考差了不愿意面对事实,想给自己加戏呢。”
黎星川:“有这功夫不如去复读。”
罗颂:“就是啊。”
两人就这方面的看法达成一致。
汪文渊‘中邪’究竟有几分真,是无从得知了。
但伴着烈日与汗水,少年们最无忧无虑的高三暑假,终于走向尾声。
不出意外,黎星川和季望澄被玉大计算机系录取。
网上查询到录取结果的那天,外婆笑得合不拢嘴,以往一周只跳两回广场舞锻炼身体,现在每天晚上准点到小区门口报道,以一种力争全勤的姿态出席。没过多久,半个小区都知道黎星川考上了玉大。
黎星川他爸郑远,从邻居的亲戚的朋友口中辗转知道这件事,爹颜大悦,额外转了两万块作为考学的奖励,试图用金钱进一步修复父子关系。
他也不拧巴,便宜爹白给的零花没不收的道理,收完就去找季望澄,请他吃饭。
至于黎星川他妈黎淑惠女士,自然没有任何表示。
黎淑惠和郑远的婚姻是一场恋爱脑下嫁和凤凰男上门的强强联合,老公是上门女婿,房本加名还给买车,儿子跟她姓。
在完成对男方的定点扶贫后,俩人婚姻不出意外的出意外了。
其实,婚姻存续期间,郑远并未出轨,只是感情破裂。
黎淑惠疑神疑鬼,坚定认为是外面的狐狸精迷了他的眼,找了个算姻缘极准的大师帮她作法挽留丈夫;
大师掐指一算,说你和你老公这姻缘是走到头了没救,不过看你灵感颇高是个易学奇才,交五万学费我收你为徒吧……经此一役,黎淑惠遁入玄门,走上神婆道路。
神婆成长之路从折腾自己儿子开始,黎星川小时候没少受她折磨,由此养出一身反骨,厌恶玄学,顺带讨厌一切与之沾边的东西。
比如星座,比如塔罗牌,连企鹅空间的锦鲤图片都不会转发。
虽然早知道黎淑惠完全不在意他,但对方不闻不问至此,黎星川心里还是有些微妙的黯然。
连带着在季望澄家打游戏的时候也分了心。
经过一个暑假,累计五十多个小时的游戏时长,他们终于成功将这款游戏首次通关。
季望澄:“为什么叹气?”
黎星川:“在想事情。”
他问:“什么事?”
“嗯……”黎星川扯淡,“你说我们会不会是室友啊?”
季望澄语气从容:“会。”
半个月后,开学报道。
黎星川还真顺利和季望澄成为了室友。
宿舍在四楼,他婉拒了外婆帮忙搬东西的要求,打算自己一趟趟运上去,结果突然冲出来两个大块头的哥们,笑容满面地说我们是季望澄请的搬家公司员工,不由分说地把他的行李也一块搬上四楼。
黎星川这才发现,季望澄父母也没来送他。
不过他没问,每次提到父母,季望澄都语焉不详。他完全可以理解,像他这样普通家庭的孩子,家里都能有那么多说了叫人发笑的极品事,小季同学那边怕是更加离谱。
至于另分配到的两个室友,说正常也正常,说奇怪也奇怪。
睡在黎星川正对面床位的叫李玄知,名字还挺像得道高僧,长得稍显成熟,气质也稳重,看着奔三了。
对方往屋里一站,像是博士生导师临本科生宿舍进行指导。
那博导一般的男人开口沉稳:“我是李玄知。”
然后一人给了一罐藏红花,说这是他家里带来的特产。
然而,此人的行为和他的名字气质截然相反。
李玄知整理完床铺,搭上手机支架,专心致志地看起音女主播。
黎星川当然没有窥屏室友的不良癖好,但公然外放“在你怀里撒个娇~哎呦喵喵喵喵喵~”,那魔性的BGM和女声,他想不知道对方看什么都难。
黎星川谢过他,又发现这位哥尽管看女主播看得目不转睛,手里却在盘檀香串,玻璃杯里泡着菊花,一脸显得无动于衷——美女眼中过,佛祖心中坐。说不出的违和。
至于另一个,名叫单白。
这回倒是人如其名了,白白净净的,桌上摆俩黎星川认不得的塑料小人。
单白给他的感觉就像小胖子堂弟,有一双很灵的眼睛,怎么样都闲不住,看着弟里弟气的,换套校服能完美混进初中,说是十四五岁,也有人信。
“我叫单白,单是单纯的单,叫我蛋白也行。”
单白同样给室友带了礼物,包装精美的鲜花饼。
分完之后,又提议:“要不我们晚上一起去吃M记吧?就在学校边上。”
无比自然的一个建议,宿舍破冰往往始于共同进餐。下一秒,单白拿出手机,打开M记点餐小程序,一本正经地对黎星川说:“听说这个新出的巨无霸堡还挺好吃的。”
黎星川一看,那是个全家分享餐,购餐赠某游戏联名的小玩具。
不知道为什么,他有点怀疑单白是奔着赠品去的。
“我觉得可以。”他说。
李玄知:“我也行。”
三个人同时看向唯一一个没发表意见的人。
也许是错觉,李玄知和单白有点紧张,似乎提防着什么。
季望澄平静地点点头。
学校门口的M记人满为患,最后四人点了外卖,在宿舍瓜分完了这一餐。
外卖到手的时候,单白面含期待;
外卖刚拆的时候,单白跃跃欲试。
打开之后,单白笑容逐渐消失:“…………”
黎星川:“只有堂食才有购餐赠品。”
单白:“……”
搬进宿舍的第一个晚上,黎星川失眠了。
还没专业分流的新生大军分配在玉大主校区,位于城西,距离他家也就七八公里路,满打满算半个小时的车程。
熟悉的城市,熟悉的地方,高中甚至来过附近商场,却不知道为什么,怎么都睡不着。
他翻了一个又一个身,忍不住从枕头底下拿出手机,骚扰季望澄。
-【戳一戳】
-【睡了没,来聊天】
很轻的消息提示音,从隔壁床传来。
【C】:没有
-【明天吃什么?】
【C】:你想吃什么
-【想不到啊,去食堂看看】
【C】:嗯。
天又被他聊死了。
黎星川从这个平平无奇的‘嗯’中,砸摸出一点不高兴的情绪。
夜深人静反刍的时候,容易注意很多被白天忽视的细节。他意识到,季望澄从搬进宿舍开始,兴致就不怎么高。
季望澄不是表达欲旺盛的类型,和他两个人待在一起,话会稍微多点。一旦来到人前,就彻底变成一朵修闭口禅的蘑菇,长在房顶上,冷漠地睥睨众生。
这么久了,黎星川早就习惯他这八杆子打不出一句话来的个性。
他猜测是因为对方之前没住过校。
-【住宿舍不习惯吗?】
【C】:我不习惯。
老老实实地承认了。
几秒后,季望澄又发来一条消息:【不想和他们待在一起。】
这句话的言下之意,其实挺容易琢磨。
但黎星川,想事情的角度很直,压根儿没往令人遐想的方面深思。
他回忆了一下两位室友的所作所为,恍然大悟,告诉季望澄:【明白了】
接着又说。
-【这样确实不好】
-【我明天提醒李玄知,让他看某音的时候别外放,是挺扰民的】
“……”
季望澄没回。
第二天,班会举行。
理工科专业,班级里男生占了三分之二,由寝室为单位,室友为半径,几个人扎堆坐在一起。
班主任还挺年轻,三十几岁的样子,看着和李玄知是一辈人。
他清了清嗓子:“大家好啊,我是你们的班主任陈昌。”
照例的,班主任以“你们都是天之骄子”、“大学生活会丰富多彩要好好学习”、“今天你们以玉大为荣,每天玉大以你们为荣”为关键词,讲了些没什么用的车轱辘话,最后宣布——
“明天起,为期半个月的军训就要开始了!”
“中午11点,大家在西门操场集合……”
欢快的气氛被终结,底下一片唉声叹气。
玉大体育方面抓得紧,军训管理严格,由此被戏称为“玉城军训大学”,全市都有所耳闻。
黎星川担心的是另一件事。
他肘了季望澄一下,问:“你真不请假么?”
季望澄:“不用。”
黎星川:“每天都有人中暑,你别逞强。”
季望澄说:“我没有。”他补充了一句解释,“现在身体好很多了。”
黎星川不信:“可你是先天性心脏病,根本没办法剧烈运动吧?”
无视了季望澄试图解释的表情,他拍板决定下午和对方一块去附近医院,让医生开个证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