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夜两点半,她裹着厚厚的羽绒外套,准时出现在之前和两人碰面的行政楼办公室。
单白手中的设备,对她来说是陌生的,当两个人物影像突然投射到半空的时候,欧若瑶又受到了一次小小的惊吓。
一名面容精致、气质干练的女性,“孟姐”;
一名大约四十岁的狐狸眼男性,“阎哥”。
拆开看还好,一个“孟”一个“阎”,合并起来就非常地府。
她在那阎王……阎哥和孟姐看过来时简单做了个自我介绍,态度恭顺谦虚,她自知超能力没什么用,不敢瞎吱声,十分安静乖巧地听他们聊。
这是欧若瑶第一次参与会议,之前一直是由李玄知直接向她下达命令,她乖乖照做。
由于缺席之前所有的会议,他们说的内容对她来说无异于线性代数;不过听着听着,她有点明白过来了。
1.“天灾”的力量目前成长到了一个难以控制的地步
2.组织决定用黎星川限制“天灾”,他的超能力俗称【真的吗?我不信】,此人也可简称为“不信男”
3.具体用黎星川限制“天灾”的方法是——撮合他们在一起
欧若瑶惊呆了。
传闻中的有关部门,国安系统里的You Know Who,竟然采用如此接地气的手段?
这不就跟商战偷公章一样吗!
孟姣持反对意见:“先知说,黎星川是对付‘天灾’的最后一张底牌。而他的能力又过于主观。如果贸然启用,致使他的超能力失效,得不偿失。”
阎哥显然站在她的对面:“如果他的超能力轻易失效,说明他无用;如果为了保护他的超能力完全不试,那就是一张废牌。”
孟姣冷声道:“谁说不用了?如果有一个周密合理风险可控的计划,我难道会不同意?这儿戏般的方案,算是什么东西?”
阎哥笑了笑,狐狸眼微微眯起,带着探究之意:“孟姣,这就是你的理由吗?这个计划有哪里不对呢?黎星川的超能力没有杀伤性,社会影响几乎为零,哪怕他们不对彼此产生情愫,整体而言,还不够低风险、高收益吗?”
孟姣皮笑肉不笑:“低风险?如果‘天灾’在他面前发疯呢?”
阎哥忽然说:“‘天灾’是为什么会被组织发现?他每年清醒的那两个月又是去见谁?你忘了吗?”
孟姣沉默不语。
两位互相唇枪舌战的时候,三人都没发表意见。
欧若瑶往后靠了靠,在他们俩的压迫下,她对李玄知产生了一丝诡异的亲切感,壮着胆子,用和蚊子一样细的声音问:“‘天灾’是怎么被组织发现的?”
李玄知扫她一眼:“他算是……自首吧。”
欧若瑶:“……?”
季望澄尚且年幼的时候,能量磁场比现在还不稳定。
玉城水污染急剧加重,极端天气,暴雨,积水难以排泄,郊区虫灾泛滥……每个人的生活都或多或少受到了影响。组织早已得知“天灾”的行踪,注意到这些非比寻常的迹象,在玉城展开搜索。
季望澄是主动打电话报警的。
他说:“喂?警察吗?我杀了六个人。”
为了方便行动,不少组织成员都有一层刑警身份。
等他们赶到时,发现男孩坐在一辆面包车前,怀里抱着另一个男孩。
坐着的男孩是季望澄,他五官精雕细琢,琥珀瞳孔剔透清澈,漂亮精致,周身气质洁净无瑕;黎星川被他抱在怀里,身上盖着他的外套,睡得昏昏沉沉。
而在他的身下,黑影蔓延开来,无序地狂舞,如同被磁铁吸附的铁砂,散乱中带着一丝秩序感。它们摧折了周边所有的树木,草皮连根掀起,水泥地面开裂,一副经历过地震的景象。
但拥护着黎星川的黑色触肢,却说不出的温柔小心,轻轻抚摸他的头发。
季望澄收起那些影子,警察终于得以接触到面包车。
车后座堆放着六具尸体,那尸体仿佛发生了异变,皮肤呈一种恐怖的紫色,纵横着上百条诡异的黑色细线。
那是六个正在被全国通缉的人贩子,罪大恶极。
据调查,原本这六个人只是做海上非法走私,近几个月胃口越发夸张,什么都沾——“天灾”的磁场,作用到守法的普通人身上,是暴躁、易怒、产生更多阴暗想法;对这种犯罪分子,则更加不可估量。
在场的一位刑警正是组织成员,看到此景此情,毫无疑问联想到了“先知”的预言。
他走到季望澄面前,无比谨慎,问:“你叫什么名字?……你想要什么?”
季望澄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眼,微微皱眉,双手捂住黎星川的耳朵,语气带着责备之意。
“不要吵。”
“闪闪在睡觉。”
“起因是黎星川成为了那六个人的目标之一,他在解决那几名通缉犯之后,报了警。”
“‘天灾’从某些渠道得知组织的存在,也知自己能力暂时不可控,会给黎星川的生活带来麻烦,因而主动向组织寻求合作。当然,中间有很多……事,就结果而言,双方谈妥了条件。‘天灾’每年苏醒两个月,7月8月回到玉城,其余时间在总部休眠,他清醒的时候,我们给他安排了基础教育,文化水平并不输给同龄人,不过社会化没能跟上。”
欧若瑶听的很认真,待他说完,提出疑问:“请问,为什么是七八月?”
李玄知:“暑假。”
欧若瑶:“呃……他也要放暑假?”
李玄知叹了口气:“是黎星川的暑假。”
欧若瑶:“…………”
她看一眼自己那条文艺部的评论圈,想想近期大家传的关于她和黎星川,突然间,什么都明白了。
“我支持撮合计划。”欧若瑶坐直身体,斩钉截铁地说,“——他超爱。”
李玄知:“?”
卧室没找到人,不过季望澄就在楼下,听到他的动静之后,迅速上来了。
黎星川好奇道:“你去干嘛了?”
季望澄:“……我……”
——去睡那口“赛博棺材”。
不过黎星川也不是真心想问他去做了什么,就是想跟他说说话,于是拽着季望澄一起躺到自己的床上,客卧的床也足有2.2米宽,对于两个男生来说是充分宽敞的。
“我刚刚又梦见末日了。”黎星川想说“我妈S了”,但是又觉得这样好像在骂人,于是说,“我梦见……她去世了。”
季望澄淡淡反问:“不好吗?”
黎星川:“还是不要吧。我是希望和她再也别联系了,但也不希望她死啊。”
季望澄:“你明明讨厌她。”
黎星川:“哪有这种道理,讨厌谁就非要谁死。我还看到很多人都因为瘟疫丧命,很可怜。”
季望澄顿了顿,毫无波澜地问:“但是,这和你有什么关系吗?”
“说什么呢?你真是反社会人格哎?”
黎星川挪了挪身位,拉进两人之间的距离,笑骂着锤他一下,“……你想想,要是我死掉了呢?”
季望澄呼吸一顿,声音染上几分冷意:“闪闪,你不许说这种话。”
黎星川觉得好笑,小季同学怎么跟长辈一样,听不得那个字眼?
不过他接着说下去了:“你会多伤心,其他人也一样,甚至比你更伤心。”
季望澄保持沉默,好像听进去了。他心里的声音依然是“那和我有什么关系?”,只不过隐约知道真实想法说出口之后对方会生气,于是缄默不言。
从小到大,“共情”对他来说是相当有难度的行为,他和整个世界像是隔了一层泡泡膜,那些情绪在泡泡外显得尤为光怪陆离,看起来扭曲而遥远,叫人无法理解。
被父母放弃,他也许是失望过的,但也没有感到多么浓重的伤心,因而还算平静地接受了这一事实。
而在成为“天灾”之后,他更加对所谓人情世故兴致缺缺,原先不懂的,现在更不想懂。
就像人类不可能向一只被碾死的蚂蚁道歉。
但凡事皆有例外。
好吧。季望澄漫不经心地想。
既然闪闪不喜欢,他不会让陨石掉下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