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该回去了。
“我知道了!”黎星川恍然大悟,“你……是不是……”
季望澄目光闪烁,眼底深藏忐忑。
黎星川:“你想学黛玉葬花!”
季望澄:“…………”
黎星川开始唱:“玫瑰花的葬礼,埋藏关于你的回忆……”
黎梦娇:“我滴老天爷啊,大白天的别鬼哭狼嚎,行不行?”
黎星川呛声:“付钱,听我唱歌得付钱!……真的好美丽,那天的烟花雨……”
他一边唱,一边提起浇水壶,给这些半死不活的花撒了点水;接着蹲下,像摸幼儿园小朋友的脑袋一样,一个个摸过那些枯败的花骨朵。
“感觉也还好?”黎星川说,“应该能活下来一部分。”
季望澄视线漂移:“……可能活不下来。”
黎星川:“那就化作春泥更护花嘛。”他突然警觉,“怎么,你真想葬花啊?”
季望澄:“…………”
按照家里的习惯,饺子晚上吃。外婆一口气包了很多,没吃完的放到冷冻柜里,能吃上一个月。
黎星川今天一直感觉小姨怪怪的,时不时看一眼自己,好像有话要说。
等到十点多,外婆歇下的时候,她果然找上了他,说是“随便聊聊”。
客厅昏暗,只开了一盏浅黄色的餐灯,小姨坐在他的正对面,表情稍显严肃。
黎梦娇组织着措辞。
她很想和他聊一聊关于母亲的事,表达自己这些年来作为长辈不尽责的歉意,可贸然提起,又怕戳人伤口。
她越是不知道说什么,表情就越冷漠,看起来甚至甚至有些冷酷无情。
黎星川:“这个氛围,感觉好像在审犯人啊。”
黎梦娇:“?”
黎梦娇开了罐汽水:“闪闪,你有没有考虑过以后做什么?”
黎星川警惕:“你先说你想干什么?”
黎梦娇“啧”了一声:“别那么警惕,就问问你职业生涯规划,趁着现在有时间,替你参谋参谋。很多名校生都是大一就开始实习了,你难道半点想法都没有?”
何止,许多人高三的暑假都没有放松过,上语言班、技能班,生怕卷不死同期。
黎星川老老实实地回答:“还没想明白具体要做什么,不过我知道我不想干什么。”
黎梦娇:“那也不错嘛,说说看咯。”
黎星川:“不进大厂,大厂的卷法太神经病了,而且我学了计算机,才发现对程序员的工作内容不是很感兴趣。”
黎梦娇:“还有吗?”
黎星川果断道:“不当神棍,不开公司。其他没了。”
黎梦娇:“你直接报你爸妈身份证号吧。”
黎星川:“确实。”
黎星川在如此恶劣的家庭教育条件下没长歪,一部分原因是他脑后有反骨,某些时候叛逆得很,认准一件事绝不动摇。
黎淑惠搞玄学骗钱害命,所以他对沾了“玄”字的东西敬谢不敏;
郑远是个伪君子真小人,嘴里都是情谊,眼里都是生意,因此他不想从商。
本质上来说,是不准备沦落成和他们一样的人。
“你有没有考虑过,辛苦一点的,但是真正对社会有益的工作?”黎梦娇试探道,“比如……比如公安,怎么样?”
黎星川思索:“是挺好,不过公安编制都要警校出身吧。”
黎梦娇:“也不一定,有些岗位也是面向社会的嘛,主要看你怕不怕辛苦。”
黎星川:“这不是我辛不辛苦的问题,是工资到不到位的问题。”
黎梦娇:“到位,但如果有生命危险呢?”
黎星川:“真有这种工作?刑警啊?”
黎梦娇含糊:“有的嘛。”
“老实说,我不是很期待工作。”黎星川说,“初中的时候我去同学家里玩,同学家里的条件不是很好,妈妈做孔明灯赚钱,就是一次一次重复把灯纸到灯骨上,每个加工费大概是七八毛,像流水线工人一样,重复的低难度劳作,一点点攒钱。”
“坐在格子间里上班的白领,就是换了个地方做类似的事情,不知道对不对,反正我目前是这样想。”
“所以如果有那种能够创造价值的工作,哪怕辛苦点,我是乐意去做的,比如……”
黎梦娇心中五味杂陈,拿不定主意,却因这句话欣慰地笑了笑,用喝饮料的动作掩盖唇边的笑意。
黎星川接着说:“比如奥特曼、蜘蛛侠之类的。”
“咳咳咳咳咳……”黎梦娇疯狂咳嗽,差点把没来得及咽下去的饮料喷出去,接着怒骂,“黎闪闪,你有病啊!”
黎星川反驳:“你干嘛骂人!谁不想当奥特曼?天王老子来了我也是光之战士!”
黎梦娇平复好情绪,冷笑一声:“哦是吗?我以为你更想当‘闪光超人’呢?外婆说你那时候一天到晚拿着个变身器说,见人就指着他说‘我是闪光超人!坏蛋吃我闪光攻击波!biubiubiu——’”
黎星川羞耻至极,脸“唰”一下红了:“不是,怎么还带翻旧账的……”
黎梦娇欣然道:“所以你小名叫闪闪嘛。闪光超人的闪,你自己起的,怪谁咯?”
黎星川崩溃:“我困了!回去睡觉了!”
说完,逃命一样窜回自己的房间。
回到房间后,他一个飞扑把自己埋进被子里,手边正好有个抱枕,于是狂揍枕头出气,内心无声地尖叫一通——为什么突然翻黑历史!为什么!为什么!什么闪光超人!没有这回事!……
狂扁小枕头持续了足足五秒钟,黎星川这才想起来房间不止他一个人。
顿时僵住了。
他如同机器人一样,脖子仿佛都要发出“咔嗒咔嗒”的声音,缓缓扭头,看向坐在书桌边上的季望澄。
季望澄也正在盯着他,迎上他的视线,幅度很小地歪了下脑袋,眼神清澈。
黎星川道貌岸然地坐起身:“打游戏不?侠盗系列新碟今天……”
季望澄:“‘闪光超人’是什么?”
黎星川:“…………”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不是、你听到了?”他有点崩溃,“为什么这也能听到啊?”
季望澄:“你说的很大声。”
黎星川:“……”
黎星川深呼吸两次,板着脸,恢复面无表情的状态。
“你知道的太多了,我要灭口。”他抬手抓了个枕头丢给季望澄,自己也抄着抱枕,“打一架吧。”
季望澄当然不懂枕头大战。
他有点茫然地接过对方递来的枕头,以为闪闪真的要和自己打架。
——那该怎么输呢?什么时候输比较自然?
不过,他马上想到了一个更好的办法。
黎星川看到季望澄的表情,就知道他大概是没玩过,正想着怎么和他解释,却见季望澄把枕头放到椅子上,突然起身,直直朝他走过来,表情从容镇静,透着一丝莫名的坚决。
黎星川提醒:“等等,不是真打,你武器丢那了……”
他正站在床上,手中提着的枕头,恰好比对方身量高出一截。
季望澄没有停下脚步,三两步走到他跟前,额头轻轻碰了一下他的枕头。
接着,立刻躺倒在床上,双手交叠放在胸口,一本正经地说:“我输了。”
黎星川:“……噗。”
黎星川被他逗笑了:“不是,你干嘛呢,不战而屈己之兵?你是法国人?”
季望澄只是重复:“我输了。”
黎星川接着笑:“我这么厉害啊?”
季望澄:“嗯。”
这么一闹,方才被小姨翻黑历史的尴尬感消失了。
黎星川恢复如常,哼着小曲儿打开switch,在选择存档之前,突然想到什么,一拍大腿。
“哎,对了,我弄了个东西。”他说,“你跟我来。”
季望澄:“?”
他不由分说,把季望澄拖出房间门,拽到厨房。
厨房地上有几个剪开的塑料瓶,里面盛着不明液体,塑料瓶上面封了塑封,特意贴上提醒便笺——“绝对不能喝!别动!”。
黎星川解释:“我去花草市场买的营养液,配好要在空气中静置一个小时,放着放着,差点给忘了。我们去抢救一下外婆的花。”
说着,他端着两杯液体走向阳台。
季望澄像条乖巧听话的小尾巴,亦步亦趋地辍在他身后。
“啪”,阳台灯亮了。
那些原本死气沉沉的花,比起中午的惨状,肉眼可见的恢复了些许活力。
原本它们已经垂向地面,折成接近150度的弧度,现在却稍稍直起了身,没有中午那么萎靡了。
黎星川乐观:“这不是还行吗?它们自个复活了呀?”
季望澄紧紧盯着那些“死而复生”的花,心念一动。
不对。
‘天灾’磁场,只能使一切走向无可避免的衰亡。
黎星川摸了摸其中恢复最好的那朵水仙,给它的花盆里浇上营养液:“努力活过来啊。”
——这个触碰花朵的动作,似曾相识。
……是闪闪。
是他逆转了它们的状态。
季望澄站在原地,难掩讶然。
黎星川浇完手头的营养液,转头看见他惊讶的眼睛,无端联想到一只充满好奇心的猫……这猫看起来还挺开心。
但他对猫的习性太了解了。
黎星川夺过季望澄手里的杯子,低头确认溶液的深浅,不确定地质询道:“……你没喝吧?这算是农药哦?”
季望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