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方作为领导如此客气,季望澄却完全不给面子,不耐烦道:“说完了吗?”
黎星川:“……”
……救命啊!这人是怎么在职场上活下来的!
他的手悄悄绕到身后,想掐季望澄一下,结果指尖突然传来冰冰凉凉的、柔软的触感,像戳到一块小史莱姆。往后一看,发现沙发靠垫间隙缩着一团蠕动的影子球。
黎星川收敛惊讶的表情,努力保持一本正经。
廖局果然风度翩翩:“差不多,没别的事了。你们吃过晚饭了吗?”
黎星川怕季望澄又说出令人高血压的话,抢答道:“吃过了!”
廖局:“好,那我让人送你们回去。”
几人站起来,眼见着谈话彻底走向尾声,季望澄却再度开口:“等一下。”
黎星川:“……”
其他人:“……”
在场所有人的心声此刻出奇的一致——求你别说了。
季望澄看向黄老,单手按在黎星川的肩膀上,语气淡淡,漫不经心地问:“你没什么想说的吗?”
黄老:“……?”
黄绍辉和黎星川表情是如出一辙的茫然,但剩下几个人都是人精,短短几秒咂摸出意思来。
他们都直接参与了最开始的试探黎星川的“面试”活动……而黄老,是当初最不客气的那一位。
黎星川和季望澄站在同一排,面对着几人,自然没注意到,在他身后,黑影如同爬山虎一般瞬间长满了整面墙壁,血管般一突一突地鼓起,流淌着令人头皮发麻的恶意。
——明晃晃的威胁。
生理性的恐惧袭来,黄老咬紧牙关,克制住下意识的寒颤。
在场所有人的神色都不由自主地绷紧了,气氛沉闷。
别人是因为紧张和害怕,黎星川纯粹是替人尴尬的毛病发作了。他看不懂目前的状况,内心崩溃:“季望澄在干嘛?有他这样得罪人的吗!”
“黎星川同学,很感谢你对组织的付出……”黄老对他露出僵硬的笑容,深吸一口气,“……以及,对不起。”
黎星川:“……”
黎星川:“?”
为什么?他们今天不是第一次见面吗?
下楼出门的这几分钟显得格外漫长,简直是百爪挠心。
黎星川原本担心季望澄这态度把领导得罪狠了,结果对方非但没有摆脸色,送他们离开时甚至笑容满面,还硬塞了一堆礼物,非一般的惊奇。
他有一箩筐的问题,比如“你是救过他们的命吗,为什么他们对你这么客气?”、“廖局的头发很多啊你怎么说人是秃子”……
挑挑拣拣,第一个问出口的是:“那个人为什么要跟我道歉?我之前见过他吗?”
季望澄理所当然地说:“没有,但他应该的。”
黎星川好奇:“他做什么了?”
季望澄:“说你坏话。”
黎星川:“……”
黎星川:“?”
他刚想表达自己的抓狂,季望澄目光往窗外一扫,突然说:“停车。”
轿车打着双闪,缓缓停在路边。
黎星川更疑惑了,不明所以地盯着对方。
季望澄先一步下车,为他开门。
“我带你去个地方。”他说,“很漂亮。”
黎星川的思路顿时被打断,顺从地下了车,好奇地问:“什么地方?”
晚上七八点钟,夜幕垂落,街灯与商业街的灯牌并肩亮起,照彻夜空。
这条商业街尽头,是一座造型别致的高楼,尖顶直直指向天空——玉城电视台。
季望澄朝他伸出手:“牵手。”
黎星川将信将疑地搭上去。
他还在纠结着在街头牵手是否有些招摇——下一秒,失重感席卷全身!
耳膜传来刺痛感,头晕狠狠袭来,像是突然被塞上一辆赛车的后座,他被高速撞得头晕眼花。
黎星川一句骂街的话卡在喉咙里,还没说出来,忽然刹车。
往下看,灯火星星点点地串在一起,人微小如同蚂蚁,车辆是慢吞吞的迷你甲壳虫,远处光怪陆离,不甚清晰。
没有任何视野阻挡,城市的夜景平铺在他脚下。
恐高严重的人,怕是会立刻被这一幕的冲击感吓晕。
“这……”
黎星川往后看。
——他居然正坐在电视台最高处的天台边缘。
“最好不要乱动。”季望澄揽过他的腰,提醒道,“但是也不会掉下去。”
双腿悬空,天台的扶手支撑着他的身体。黎星川自然一动也不敢动,连呼吸都不敢太用力。
片刻后,他没有一开始那么紧张了。
夜班飞机闪烁着间歇性的红光,自半球形的穹顶划过。
今晚的夜幕透着一点暗红色,像泼洒了半杯红酒,醉醺醺的,没法彻底沉下气。
黎星川问:“你经常来这吗?”
季望澄:“嗯。”
黎星川:“都什么时候来?”
季望澄:“不高兴的时候。”
黎星川:“现在也不高兴吗?”
夜风呼啸,车水马龙自城市那一头淌来。远处的湖泊像一块深蓝色的绸缎,被夜色熨平,安宁祥和地镶嵌在旧城区中心。
黎星川深呼吸。
高处的晚风清冽,沁人心脾。
季望澄的回答,雾一样逸散在风里:“……很高兴。”
“我一直想带闪闪来这里。”他的声音有点含混,“以前你看不到它们。现在可以了。”
——他要把所有见过的好东西,全都分享给你。
一点也不私藏。
……
半小时后。
警察局。
黎星川和季望澄,一人一支笔。
写保证书。
浪漫的夜晚,在城市的最高处吹风……
但路过的人发现电视塔上坐着两个人,以为他们要自杀,打电话报警了。
警车开过来时候,黎星川还一无所觉地想“是哪里出事了?”。
季望澄先他一步注意到,也知道警车停在电视台门口,但他完全没有意识到对方是来找他们的,满不在乎地以为警察来抓电视台里的罪犯。
直到身后的天台大门,被人打开。
进来的女警年纪轻轻,声音温柔,像是害怕吓到他们似的,好声好气地说:“两位小同学,大晚上的,坐在那里冷不冷呀?”
“是有什么烦恼吗?……”
两人面面相觑。
黎星川懵了。
季望澄隐约意识到自己闯祸,不敢吱声。
而此时,警察板着脸教育道:“以后不许擅自闯电视塔天台!爬那么高多危险?还是大学生呢!老师怎么教你们的!……”
黎星川羞耻至极,低头奋笔疾书。
他今天听了太多句抱歉,此时真心实意地还了一句:“……对不起,警察叔叔,以后不会了。”
唉,怎么会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