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星川立刻夺过手机,勉力解释道:“不是——你别听他胡说——”
“……好。”黎梦娇说。
这句话留给人的遐想空间实在丰富,不知道黎梦娇是真信还是假信,总之她似乎没有一开始那么气定神闲了,最后,她让他们明天来基地一趟。
黎星川挂掉电话,然后面无表情地看向季望澄。
“你在说什么?”
季望澄:“我在说实话。”
黎星川:“?”
黎星川不是个喜欢使用暴力的人,然而季望澄有时候实在欠抽而不自知,他恨得手痒,不揍他一顿心里难受。
他再度抄起了靠枕,季望澄颇为配合,一边挨打,一边用死水一样平的语调喊“闪闪别打了”、“对不起”,尽管落在他身上的力道和挠痒痒差不多。
“以后说话过脑子,尤其是跟别人。”黎星川叮嘱道,“听到没有?”
季望澄老实回答:“听到了。”
然而,这让他认定自己宣誓主权技巧起了作用。
但季望澄并非顽冥不灵,他对黎星川的一切决定都很上心。他仔细思考了几秒,认为闪闪不让他把这件事说出去的原因是目前他们还在上学,如果被别人知道可能会举报到教务处,被扣分、处分、撤职,这样一来,奖学金就泡汤了。季望澄知道他有多么重视奖学金。
他把在地上的小影子揪起来,训斥道:“以后伪装得好一点,不要被别人发现身份。”
小影子对上黎星川是黏黏糊糊舔猫,被他一碰像陀螺一样抽风,叽叽哇哇地想要逃离。
【走开!】
【讨厌!讨厌!】
【呕!滚开!】……
季望澄并不在意,自从把它放在“和闪闪的孩子”这一位置上,他对这小东西无故产生了许多宽容,也没那么想弄死它了,表现出前所未有的好脾气。
他试图和小东西讲道理,平心静气,循循善诱:“如果别人知道我们还没结婚就有了孩子,他们会怎么想闪闪?”
“你完全没有考虑过吗?”
“他们会说闪闪有私生……”
黎星川暴走:“……季望澄你真的有病吧?!你神经病!”
小黑接受到本体的脑电波,不闹腾了,几秒后,从张牙舞爪的史莱姆变回文静的壁虎。
它认同了季望澄的话。
黎星川:“……”
气晕!
回到季望澄旧家的这一晚,像是在旧城堡探险,时不时发现一些若干年前遗留的惊喜。
以前送给他的礼物,两个人的亲手拼的积木玩具,院后埋葬噜噜的土坟包,木牌还插在上面,油性笔写就的字迹风吹雨打,只残存一点灰色笔画。
黎星川找到一部数码相机,充上电,代表充电中的红灯亮起。
——居然能充进去。
这部相机是住家保姆用的,零几年时,手机拍照像素模糊无比,社交分享功能也不发达,她定时拍一些季望澄和家里的照片寄向首都,向雇主季家汇报。
季望澄相册里的所有照片,都是这部相机拍下的,可他把自己正脸部分全都撕掉了。
黎星川眼巴巴等它充了俩小时,成功开机,可他很快发现内存卡无法读取,SD卡坏了,想借此途径修复相册里那些照片的幻想成为泡影。
但机子本身带了几十个M的小容量,里面有一些照片和短视频。
里面有一则小视频,是他们在自制泡泡水,玩着玩着,黎星川被泡泡水迷了眼睛,浮夸地喊叫起来。保姆一急,忘记关机,直接把相机放到茶几上,它忠实记录下接下来两分钟发生的事情。
保姆带着黎星川去厨房冲洗眼睛,而季望澄站了起来,在厨房门口打转。
长相精致却如人偶一般毫无生气的男孩,终于流露出这个年纪常见的脆弱和迷茫,时不时往厨房内看一眼,拳头攥紧,来回踱步。
在视频的最末,小季望澄抱着膝盖在门口坐下了,孤零零地守在门边。
黎星川喊了季望澄的名字,催促道:“你来看这个!”
他又放了一遍,放完时,指着显示屏上的男孩,笑道:“你从小就这样。”
之前不高兴也是,默不作声坐到他的房间门口,静坐示威。
季望澄:“。”
季望澄一顿,冷酷地否认:“这不是我。”
他的语气和之前产生了一些微妙的不同,从前逃避是出于厌恶,现在更多是因为黑历史被发现的羞耻。
黎星川恶魔低语:“是吗,那我发朋友圈。”
季望澄假咳一声,劝阻:“……这样不好。”
黎星川很满意。
总算抓到了一些小季的把柄。
第二天中午,他们抵达分基地。
黎梦娇领着他上楼,告诉他:“不是什么大事,主要是想瞭解一下你在星塔里的经历……”
黎星川:“那个,那谁怎么样了?林……呃……”
他没想起林学长的全名,但黎梦娇懂他的意思,简单陈述道:“他被‘潘多拉’反噬得很严重,至今没醒。”
自以为是高高在上的“潘多拉”之主,同时也是受“潘多拉”影响最深的人。黎星川否定了“潘多拉”,夺走它存在的合理性,只给林恩泽留下一场需他支付代价的噩梦。
黎星川明白了。
星塔里的活人只剩他一个,他们只能从他这里得知那天发生了什么。
一路上,周围的人似乎都在看他,男女皆有。
那种看到明星的表情,先是一愣,再瞪大眼睛,眼神一亮,捂着嘴和边上的队友窃窃私语,目光时不时瞥过来。
黎星川并不知道那天自己顺手解救了多少人,他因崇拜或惊叹的视线浑身不适,心想“难道他们都认识我?”……接着看向身边的季望澄,突然大彻大悟。
一定是因为小季。
他们在看“天灾”。
黎梦娇领着他们走到一间会议室门口,推开门的刹那,黎星川虎躯一震。
十几双眼睛齐刷刷地望过来,每个人都身着职业服装,外表打理得一丝不苟,一看就是群久居职场的社会精英。
这让随手捞了件白色卫衣套上的黎星川相当窘迫,他觉得自己像混进狼群的哈士奇。
黎星川倍感紧张的同时,在座的成员们比他更忐忑。
他们都是工作多年的组织成员,能力出众,资历老到,经过专业训练,面对“天灾”向死如生……但是这个仅凭个人意志就能剥夺别人超能力的男生,比“天灾”还可怕。
按照一般程序,事情解决的当天就该得到黎星川的口述,但是“深渊”倾巢出动,闹出来的灾祸和麻烦不少,需要倾组织之力去解决,这件事索性往后推,让他休息几天,养足精神,再做讨论。
这几天,内部对于他能力的研究和讨论论点众多,但直到黎星川进门的那一刻,他们还没得出结论。
黎星川在中心位坐下。
问题像冬天的雪片,纷纷扬扬地撒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