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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衣衫早已被草丛上的雨水打湿,面无表情,沿着这条小路向前走,满脑子都是岳母坠下去时,那绝望的表情。
“救我!阿城救我!”她似乎对他这么喊。
以及何初夏对他拳打脚踢的样子,那愤恨的眼神,“为什么松手?你还我妈!还我妈妈!”
他也愤恨自己,关键时刻,松了手……
那是他的岳母、他一双儿子的外婆、他老婆的妈妈!
那天,他第一次改口叫她“妈”的时候,他这个37岁的大男人,喉咙竟然感性地哽咽了。从五岁到现在,没有再叫一次“妈”。
叫岳母为妈,是发自内心的,把她,把岳父,都当成了亲人。
眼眶湿润,加快了步子,如果,小儿子真没了,他会立即毙了自己!
因为他不配做爸爸、不配做丈夫、不配做闺女婿、不配做男人!
从远处传来巴顿的叫声,他突然奔跑起来。
心也高高地悬着,如果,看到的是儿子的尸体……
此时此刻,儿子成了他唯一的救命稻草。
在何初夏面前,他说:“别怕!我保证儿子不会有事!”
他说这句话时,心里却比她还怕儿子出事……如果儿子真没了,她会更恨死他的。
灰蒙蒙潮湿的天空,犹如他的心,灰色的、潮湿的,警察都跑到了他的面前,他的步子越来越慢,心里越来越怕……
“哇……哇哇……”婴儿明亮的啼哭声,突然响起。
韩遇城愣住了。
“是婴儿的哭声!就在附近!”警察们仿佛听到了希望的号角,朝着声音的来源处,快速跑去。
是儿子的哭声,小小韩的哭声,他哭,说明还活着!
男人突然奔跑起来,没有路的草丛被他的身躯冲出一条缝隙……
一块空旷的草地上,身上穿着单薄衣服的小婴儿,正躺在一条猎犬的怀里,他小脸通红,脸上挂着泪痕。
“哇……”他刚哭一声,巴顿低头,舔了下他的脸,仿佛在安抚他,然后伸长脖子,冲天空嗷叫,呼唤韩遇城。
听到熟悉的脚步声和气息,巴顿朝树丛里望去,喉咙里哼唧着。
浑身湿漉漉的韩遇城,从竹林里出来,他看到了孩子,一条鲜活的小生命,终于,那股绝望散去了不少……
他笑了,眼泪也流了下来,一步一步,朝着孩子走去,在走到巴顿和儿子的跟前时,双膝发软,他跪了下去。
上身俯下,双手撑着草地。
一路上,树枝刮破了他的俊脸,渗出红痕,幽深的黑眸里,掉下两滴泪。
“咿……”双唇被冻得发紫的孩子,看到爸爸,没有哭,咧着小嘴,发出“咿呀”声。
巴顿看着韩遇城,伸出舌头,舔了舔他的手背。
“谢谢你,兄弟。谢谢。你比我有用,我没用。”他回神,感激地看了眼巴顿,低声说道,立即脱下短风衣薄外套,平铺在草地上,又脱下身上的薄针织背心,铺在上面,将儿子抱起。
他低下头,在小宝贝的额头,轻轻地吻了下,“儿子,对不起。”
“找到了!孩子没事!”警察赶来,拿着对讲机,对其他人报告。
他们看到韩遇城将小婴儿身上湿透的衣服脱下,包在他的针织背心里,仔细裹上,外面包着真皮风衣。
他站起,将儿子竖着抱在自己怀里,领着巴顿,什么也没说,沉默离开。
回到山下,看到了救护车,听说何初夏在救护车上,正在吸氧,他抱着儿子上了车。
看到活着的儿子,何初夏那如死灰的双眼,终于亮起了一丝光彩,她抱住儿子,闭着眼,一言不发,眼泪肆意地流。
韩遇城什么也没说,也没解释,下了救护车,奔去山谷,搜寻岳母。
“韩先生,找到了!”他刚赶到,警察上前,沉声道。
韩遇城继续往前走。
“韩先生,画面很惨,你不要过去了。”警察善意地提醒,从海拔一千多米的崖顶坠下,荆棘、碎石,重力的冲击,何妈妈的死状极惨。
韩遇城像没听见,继续向前,直到看到了裹尸袋……
他跪了下去,动手拉开裹尸袋上的拉链。
“韩先生!”警察企图阻止,韩遇城还是拉开了拉链。
他仿佛是在自虐,因为痛恨自己,在关键时刻,松了手,他要看清楚岳母死后的惨状,看到自己的无能!
警察都别过了头,韩遇城双眼却一瞬不瞬地盯着面目全非,眼珠子都掉了出来,挂在眼眶外的,何妈妈……
她一定死不瞑目,一定怨恨他松了手,明明,他一个身强力壮的青壮年,可以将身材纤瘦,百十来斤的妇人拉住的……
自责、愧疚,以及对自己的厌恶和憎恨,蚕食着他的灵魂。
赶来的法医上前,将裹尸袋拉链拉上,让人抬走尸体。
韩遇城一直跪在那,一动不动,没人劝得了他,也没人敢上前拉他。
何谨之听说小外孙平安,激动得喜上眉梢,下一瞬,得知妻子摔下山崖死了,突发心梗,被送去了医院,还好抢救及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