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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天即将到来,滔滔的黄河此时也变得温顺起来,河面也变得狭窄。
一支军队长途奔来,稍事休息,立即开始了架设浮桥。这里是滑州临河处,对面就是河北黎阳,北面行营先锋都指挥使、郑州防御使韩奕率兵三千至此。
他命一千步卒先坐船过河,用铁索、麻绳、浮木、小船、草席与芦苇,从两头一起架设,再命吴大用驾大船在河中央抛锚,用旗号来回策应指挥。
天高云淡,最后一批大雁自北而来,它们被长河边上的浅滩所吸引,纷纷欢叫着俯冲而下,捕捉着水中的鱼儿,等吃饱喝足后欢快地振翅高飞,飞向更遥远的南方。
它们优美的身姿吸引着韩奕的目光,大雁是自由的,它们追逐温暖的阳光,自由地迁徙。
当雁阵在南边的天际消失后,韩奕这才扭过头来。胯下的健马踩着落叶与衰草,将韩奕带到了南岸的高阜上,韩奕的目光在黄河两岸逡巡,部下人欢马叫,有节奏的号子声在天地间回荡着。
碧云天,黄花地,秋色连波,波上寒烟翠。山映斜阳天接水。芳草无情,更在斜阳外。
又是这条长河,又是一个夕阳之下的长河,唯有耐寒的**在野地里绽放。这条时而暴躁时而温驯的大河,既让两岸百姓享受得到它珍贵无私的馈赠,也承受着它带给人们的苦难,这种复杂的情感令人欲罢不能。
这条河流也寄托着韩奕无尽的情感,磅礴的河流,曾让韩奕意识到一个人的力量太过渺小,他曾经冲着它射出愤怒的箭矢。
如今又站在它的近边,三千人喊着号子,来回忙碌着,硬是在河面铺设一条初见雏形的浮桥。大河浩浩荡荡,却挡不住集体的力量。一天两夜,两条浮桥已经稳稳当当地呈现在韩奕的面前。
九月二十七日午时,韩奕率领左右将校站到了对岸。这一天汉主刘知远对外正式发布诏书,亲往澶、魏劳军,命皇子刘承训为东京留守,实际上是亲赴邺都前线。
黄河对岸渡口的道边,站着一队北来的军士,他们的身后是一群文人打扮模样的人,望见“汉”的旗号,人们纷纷肃立在道旁。冯奂章突然从身后跃出,奔到一位老者的面前,惊喜地拜倒在地:
“叔公,您老回来了!”
那老者被这冯奂章这一出给弄得疑惑不解,待冯奂章抬起头来,那老者也潸然泪下:“天可怜见,老夫还能活着回来。章儿快起,不必多礼。”
这老者正是前朝中书令冯道,一身朴素的儒袍,博冠宽带,长须飘飘,十分儒雅,唯有满脸刻满掩饰不住的沧桑之色。
“叔公这些日子可受苦了?”冯奂章抹了把眼泪。
“一言难尽!”冯道叹道,他见冯奂章满身披挂,浑身透着意气风发之意,反问道,“我听说中渡一战,你与王清一起战死,为何在此出现?”
“杜重威拥兵自重,却怯懦不敢出战。唯有王将军敢与敌死战,只可恨杜重威爽约,不肯发兵支援,侄孙我见同袍皆惨死辽人刀下,见事不济,只身南下,也算是九死一生。后来流落东南,幸遇一班豪杰兄弟,于纷乱之中扯起义勇军的旗号,并向河东奉表称臣,甘为效用。”冯奂章道,“义勇都指挥使、郑州防御使韩奕即是我的上官,蒙韩防御使看得起,我现在军中任马军都虞侯。”
冯道的目光越过冯奂章的肩头,见一群将校正站在不远处,微笑地看着他们。令冯道意外的是,当中最年轻的一位走到跟前,拜道:
“郑州防御使韩奕见过冯相公!”
“不敢、不敢!”冯道愣了愣,他没有想到防御使这么年轻,侧了侧身子道,“前朝之臣,当不得将军这一拜!”
“相公这是见外了。我与相公侄孙是结义兄弟,安能不拜?晚辈字子仲,相公不如以表字呼我,也显得亲近。”韩奕自来熟,笑道。他抬眼又看了看冯道身边的几位老者,问道:“敢问这几位是?”
冯道连忙引出两人,向韩奕介绍,一个是前枢密使李崧,一个是左仆射和凝。韩奕一一参拜,恭敬礼让,毫无拖泥带水,至于其他前朝大小官吏,韩奕也嘘寒问暖。
韩奕抬头望了望天,见太阳已经升到了最高处,道:“日已当头,我军需吃饱喝足好赶路,在下斗胆,请诸公赏脸,就在我军中野炊一餐?”
“有劳子仲了!”冯道等人拱手说道。
“朱贵?”韩奕回头呼道。
“在!”朱贵越众而出。
“诸公皆远游至此,一路上风餐露宿,将军中最好的酒食贡献出来,将我今日猎的几个野味烹好,送来给诸公佐餐。”韩奕命道。
“您就瞧好吧!”朱贵兴冲冲地去忙活了。
“将军客气了!”李崧与和凝二人谦让道。
此一时彼一时,要是搁以往,他们二人也没有必要跟韩奕如此这般客套。可现在,他们往好听里说,也只是前朝衣冠,不好听的,就是丧家之犬。正所谓,一朝天子一朝臣,不过好在这性命算是保住了,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