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党进一马到先,搜索着李氏的宅院。
激烈的厮杀已经停止,汉军大多正忙着救火。李守贞及其妻均以自焚而死,尚有数子二女,被烟熏火燎得奄奄一息。至于枭雄李守贞的遗骸,早被人将头颅割去报功去了。唯尚缺李守贞之子李崇训一人,不知所终。
府署外厅早已经在大火化为灰烬,独内院岿然仅存。党进带着本部人马,闯入了内院,但见地上积尸累累,遥见一盛妆命妇安坐在堂前,丰彩照人,犹如玉人。
党进惊诧于此妇人的美貌,但心中却更加诧异,他趋步向前,以往这玉人不过是一木偶,否则见到自己这一班带着血腥气的军士,怎能不慌张失措?
“止步,休要靠近!”那妇人突然开口呵斥道,“我乃魏国公符彦卿之女,郭公与吾父有旧,尔等安敢动我?”
党进吓了一跳,部下们也各自诧异,他们见这妇人词庄色厉,凛然不敢侵犯,都不敢上前锁拿。党进自幼便为杜重威家奴,又伺候过后晋长公主,豪门公卿见过无数,所以是见过大场面的,他便多长了个心眼,不敢冒犯:
“夫人稍待,小人立刻报于我家将军知道。”
党进便命部下守在堂外,自己去找韩奕。韩奕还没赶来,朱贵与徐世禄却早到了,徐世禄当然认识符氏,朱贵也立刻便想起自己曾在徐州见过,这便是符彦卿长女了。
“她虽是符彦卿之女,但李氏一族当族灭,她身为叛臣家属,恐怕也难逃一死。”朱贵对徐世禄道。
“这也难说。”徐世禄摇头道,“我听你口气,好像想施援手?”
“徐兄有所不知,咱们军上与符公有过交往,对符公一向尊敬,况且符公对我们义勇军将士也有过恩惠。”朱贵细说当年徐州旧事。
“原来如此!”徐世禄听罢,这才恍然大悟,晒笑道,“这好像也不决定于咱们将军,只看郭公意思。我以为,郭公看在符公的面子上,恐怕也会不追究此事,毕竟符公贵为魏国公,是久历藩镇的名帅。什么叛臣家属?那只针对你我这样的人设的名目!”
正当二人说话间,韩奕匆忙赶来。
不待朱、徐二人通报,他迈步直入堂中,符氏正惶恐不安,见韩奕进来,空洞无助的眼神立刻恢复了些许神采。
“恕韩某来迟,让李夫人受惊了!”韩奕躬身说道,他颇觉自己的称呼在此时此刻有些不妥。
“幸遇将军部下军士,否则贱妾便要遭难了。”符氏起身亭亭拜道。韩奕虚扶了一把,打量了一眼堂中累累死尸,问道:
“郭公正命人寻找李崇训,不知……”
符氏又低头垂泪,如梨花带雨,惹人怜惜,她手指身边不远的一具男尸。原来李崇训先杀家人,继而想杀了自己妻子符氏,紧要关头,符氏将自己藏在帷幕之后,李崇训寻找不到,便当场自杀,追随自己的“父皇”去了。
韩奕略想了想,示意党进领几位军士走上前来,将李崇训尸骸移走,又命人将符氏安置在偏室,自己则亲自去向郭威报告。
“愿韩将军看在家父的面子上,好生安置我夫的遗体。待见到郭公,我必当面请求郭公允许我安葬。”符氏哀求道。她担心韩奕会割下李崇训的头颅。
“你放心,韩某只是稍加收殓,一切郭公作主!”韩奕连忙安慰道。
郭威正在发怒。
原来部下从李宅中,抄出不少信札,全是李守贞或与朝臣勾结,或与藩镇交通的信札,彼此妄斥朝廷,语多大逆不道之语,这当中当然也不乏骂他郭威的,谁叫你跟杨、史二权臣是铁打的兄弟呢?定难节度使、党项平夏部首领李彝殷自然不会缺席这种造反的事情,他本应李守贞之邀,发兵屯延、丹境上,闻官军围河中,又缩了回去,保大节度留后王饶的名字也赫然在列。
郭威抓着文书,怒骂道:“待本帅返京,定会将这些证据交于朝廷,试看谁敢不服!”
幕府从事王溥连忙在旁劝阻道:“王某以为,郭公不如将这些文书烧掉。”
“怎么?你想替叛臣一党开脱罪责吗?”郭威脸上勃然变色。
王溥不慌不忙地回道:“王某在乡里时,曾听说凡是鬼魅,只在夜里争着出来吓人,只要太阳一出,鬼魅全都会消失不见,所以鬼魅之辈不足为惧。这些文书,当然是那些人与李守贞勾结的证据,但郭公您久历军伍,这样的事见到的和听到的,难道还少吗?您若是将文书上交给朝廷,不仅是想与天下藩镇为敌,也会让这些人心不自安,只会有更多的人铤而走险,到那时,天下又要大乱了。”
“你的意思,这些文书都烧掉,对这些叛臣贼子所作所为,统统装作看不见?”郭威声如洪钟。
“在下只是希望能安抚那些人。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王溥继续说道,“郭公即便是将文书交给朝廷,难道朝廷真要治这些人的大罪吗?李彝殷其心固然可诛,但朝廷先前也不过是下旨安抚而已,其实这些人,也并非真与李守贞一条心,否则他们早就起兵,互为支援了,也不会如此坐等李守贞灭亡。
我以为这不过是王饶诸辈为今后打下埋伏罢了,万一要是李守贞能成大事呢?观近世,朝廷莫不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只要藩镇没有真的参与叛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除非,您认为自己有把握控制大局,足以将一干人等一网打尽。”
郭威听罢,颓丧地坐在交椅上,他发现自己贵为枢密使兼同平章事,可以以很小的代价,将不可一世的李守贞剿灭干净,竟还对付不了一帮并无多少力量的阴谋家。
他突然想起自己的前主人刘知远,当年为河东节度使时,暗中积聚实力,只要没公开反叛,朝廷不也是姑息忍让吗?
“烧了吧!”不管愿不愿意,郭威仍然遵从王溥的劝说,做出了这个决定。
李重进与向训搬来火盆,当面将这些写满证据的文书点燃,一切罪恶与阴谋都化成了灰烬。郭威瞪着火盆里的余烬,犹自心有不甘。
“韩将军求见!”门外军士高声通报。
“让他进来!”郭威抬头命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