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洛阳㈣(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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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州就在眼前,远远的就看到刘德率郑州各方的头面人物出迎。

一匹通体雪白的骏马奔驰在官道上,它载着郑宝飞快地迎上来。行到了跟前,郑宝不待战马停下,双手紧抓住鞍桥,双脚一经触地,便放开双手,借着骏马奔跑的余势向前急跑。

而紧跟在郑宝身后,是另外十八骑,个个都与郑宝一般年纪的清一色健壮儿郎。他们便是韩奕在刚创立义勇军不久,让郑宝从军中子弟及随军孤儿中挑选出来资质极佳者,然后悉心培养的。

连同郑宝,这十九人英姿焕发地站在韩奕面前,让韩奕感叹自己似乎已经成了老一辈的人物。

来到了韩奕跟前,郑宝变得腼腆了一些,一年不见,郑宝个头又往上窜了不少,看上去年少倜傥,英姿勃发,卓尔不群,活脱是韩奕的一个翻版。他如今已满十六,习得一身弓马骑射的好本事,生得虎背熊腰,称得上是一位男子汉了。

“兄长为国征战辛苦,小弟日夜思念,恨不得长伴兄长左右,共同杀敌立功。”郑宝挽住韩奕坐骑的缰绳,为他牵马。

“长风破浪会有时!你只要肯用功,他日必有机会。”韩奕打量着郑宝道。

“兄长之言,小弟谨记!”郑宝挺着胸膛道。

韩奕想了想,他取下挂在马鞍上的一张硬弓,递给郑宝道:“此弓本属李守贞,河中城破时,枢密使郭公将此弓赏给了我,算作是一件特别的战利品。那李守贞虽然自不量力,骄奢淫逸,妄想染指九五至尊之号,但此弓倒是朴实无华,是一把不可多夺的好弓。弓是用来射杀敌首的,不是用来放在密室中供主人观赏的宝物,它不需要镶金嵌玉,李守贞也曾用此弓射杀过不少骁勇之士。今日,我将这弓转赠与你,望你能用好此弓。”

“此弓乃兄长浴血奋战所得,多谢兄长厚赠。”郑宝见猎欣喜,也不客气,抚摸着那传来冰凉触感的弓背,认真地说道,“弓不过是死物,并无善恶之分。兄长能用它能射杀一切乱臣贼子,创下不世功勋,小弟不才,愿追随兄长左右,射杀一两个小卒倒是不在话下。”

蔡小五在一旁歪着脖子听郑宝一本正经地评价硬弓,前半句仿佛一个智者,后半句又有些自负的样子,便故意说道:

“弓不是用来说的,敌卒也不是被你说死的,更不是因为你有一把好弓便忧惧而死。一弓在手,要射得比别人快,比别人准,比别人狠才行。你射一箭试试,让哥哥我看看这一年以来,你的箭法有没有长进!”

“小五哥的箭法,小弟当然追马不及。不过,你随诸位兄长出征在外,小弟也没有丢下武艺。”郑宝跃跃欲试,但瞅瞅四下并未觉得有可堪一试的目标,他的目光在蔡小五的头顶停了下来,“请小五哥取下头鍪一样!”

“何须取下?你想射我头鍪那便射吧,我连眼睛都不会眨一下。”蔡小五扬着下巴说道,他竟然让郑宝直接往他头鍪上的圆珠上射。

“胡闹!”韩奕连忙制止道,“待返城休息几日,我们便去狩猎。”

蔡小五冲着郑宝笑道:“没法子,七哥不相信你的箭法。你要是光射一个不动的死物,射得再准,也算不了什么。剑术讲究与神俱往,骑术重在人心协于战马,而射术讲究神定思去,都是一样的道理。射术要达到高明的地步,左手犹如推山,右手恰似倚树,右手发矢,而左手不知,反之亦然。待他日,你自称能在马背上左右开弓,双手找到推山倚树的感觉,再来我面前吹嘘。”

“这话我好像在哪听过?”郑宝颇受打击,抚着额头道,“小五哥竟然也能说出这么高深的道理。”

蔡小五骂道:“难不成,我在你眼中是个莽汉吗?”旋即嘿嘿一笑,转头对韩奕说道:

“令尊昔日的高论,小弟今日也能借来教训一下别人!看来,说读的多,也是大有用处的。”

蔡小五的一番理论,其实是从韩奕父亲韩熙文那里听来的。那是在家乡时,韩父见年幼的蔡小五酷爱弓马枪棒,又爱找人比试,比不过别人却不肯服气,常跟别人斗得头破血淋,便无意中说出这一番大道理开导。蔡小五却不知韩奕父亲韩熙文的理论却又是从书中读来的,《吴越春秋》中有精彩的论述。

不料,蔡小五却是将韩父的话铭记在心中,箭法也是突飞猛进,年纪轻轻便已经达到推山倚树,可马背上左右驰射,并且十矢十中的境界。

韩奕说道:“古人已经将道理说得很清楚,我等不过是亦步亦趋罢了。徐世禄曾对我说过,学箭除了勤学苦练,人弓合一,还要考虑到箭矢的作用。他说,人有血气强弱之分,弓有刚劲柔软之分,矢又有柔缓与剽疾之别。但凡一个性格宽舒之人,应使劲弓,配以柔缓的箭矢,否则射中也不能深入。反之亦然,一个性格刚烈火暴之人,若是用劲弓与剽疾快速的箭矢,则不能持久。总之,人、弓、矢要互补,才能达到既准又狠的要求。

我观小五性格刚烈好动,你所善使的弓挽力稍弱,用的是剽疾的箭矢,故而既快又狠,我的性格却温和一些,习惯用的却是劲弓。如来说来,徐世禄所言极有道理。小宝与我的性格相似,故我将李守贞这把劲弓送给小宝。”

蔡小五摸了摸自己的弓矢,愕然道:“不说不知道,好像确实有这层道理!”

郑宝大感新奇,问道:“这徐世禄是何方人物?”

“他现在已经是我义勇军中人,暂时充任教练使。过些天,你便能见到他,到时你要好好地向他讨教。”韩奕解释道,“徐世禄武艺高强,除了善射之外,常用的是铁枪,但他自称用大槊更加称手。他如你这般年纪时,善使的却是长剑。”

“剑非沙场拼斗利器,学剑并没用处。”郑宝摇头道,“吾辈男儿,当学长枪大槊!”

“那也不尽然。世间剑术高明者,并不鲜见,大概是世道混乱,弱肉强食,群雄竞逐的缘故。世道纷争,道路不平,学得一身高明剑术,即便不能除暴安良,也至少可以自保。你看李榖李大人,还有和凝和相公,在世人眼里都是一等一的文进士出身,然而却都可骑马射箭。”韩奕道,“徐世禄告诉我,他年少在河朔间游历时,曾偶见一对夫妇行侠仗义,惩奸除恶。这对夫妇自称剑侠,见徐世禄好武,为人又淳朴,便与他谈剑,某日正说话间,其中那妇人双臂推出二物,一声暴喝,即二口宝剑也,跃起在徐世禄头上盘旋交击,如电光火石,只见剑影闪动,一呼一息间已是连击十余剑,挡住从背后射向徐世禄的七支箭矢。徐世禄大为折服,便跟这对夫妇学了旬日剑术,他至今仍念念不忘自己仅学得这对夫妇剑术之皮毛。”

郑宝不禁伸长了舌头:“世上竟有剑法如此高明的妇人,小弟真是井底之蛙了。”

“天外有天,山外有山。”韩奕点头道,“小宝习练武艺已经有不少年月,又贵在不乏旁人指点,但万万不可骄傲自满。”

“兄长教训的是!”郑宝点头道。

蔡小五不耐烦地说道:“郑州就在眼前了,我早想回城好好慰劳一下自己的五脏庙,不如边走边说,别跟自己肚子过不去。”

郑宝亲手替韩奕牵马,让韩奕坐在马背上。众人沿着官道,缓缓向郑州城行去,两边的野地里渐染昏黄,已经过了中秋佳节。

赵客缦胡缨,吴钩霜雪明。

银鞍照白马,飒沓如流星。

……

纵死侠骨香,不渐世上英。

谁能书阁上,白首太玄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