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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人之生,必记其瑞。着为令节,厥有旧章。
伏闻轩帝生于寿邱,发绕枢之异。夏禹诞于石纽,流贯昴之祥。莫不炳焕灵符,延长宝历,谅惟圣德。伏惟皇帝陛下禀天地之英,挺龙凤之表,开疆扩土,兴邦佑民,功耀丹青,岂可使姚墟启圣之辰?
俯及七月之初,寔为载诞之日。盍存嘉号,式纪休辰。伏以乾云发祥,万物资始,以圣继圣,谓之大明。
臣宋齐丘、周宗等衔具表章,以贺无疆之庆,请以七月初二为圣寿节,群臣上寿……
金陵内外,洋溢着喜气。
正逢皇帝李璟大寿,去年又降服湖湘马氏,开疆扩土,国势正盛,臣子们觉得有必要大肆庆祝一番,夸耀一下国家的强盛,粉饰着国泰民安和天下太平。而来自各地州县的呈文表明,江南各地又多了无数祥瑞。
皇宫外,各方使臣云集,等待着被召见赐饮。
这当中,自然有一直处于金陵阴影之下的杭州钱氏的使臣,有南平高氏,成都孟氏,自然也有与金陵一同瓜分南岭以北诸州的广州刘氏的使者。广州统治者刘氏乃是大食商人后裔,那使臣自称出自“皇族”,看高鼻深目的模样也确实带有几分大食人的特征。
除此之外,还有交趾、占城、西南罗蕃、高丽等海外使臣,好一个万国朝贺。
当然,来自汴梁的使臣韩奕也成了这些人当中最受瞩目的对象。但是,金陵君臣不会因为他来自汴梁,而高看他一眼,反而有意冷处理。相反的,辽使却极受礼遇。
这位汉名叫萧隆的辽使是前天抵达的,听说国老宋齐丘亲自出自郊外,亲自陪着辽使日日宴饮,好不热情,跟韩奕受到的待遇有天壤之别。
韩奕站在庑下,远远地看着南朝朝臣、藩帅与军将分班依次入贺,听着一波又一波的歌功颂德声从金銮里传来,自辰至午,没完没了。
“此番我等为使,南朝君臣傲慢异常,自以为是天下共主。待他日,彼等必将肉袒牵羊出城十里迎我周师!”韩奕低声对扈蒙与郑宝二人说道。
所谓肉袒牵羊,来自一个古老的典故,表示投降与臣服的意思。韩奕“居心叵测”,站在别人地盘上,一心算计着本地主人,谋划着别人的国家。可在南朝大臣看来,将他排在外邦使臣第一位觐见自家皇帝,也算是表示出足够尊重之意了。
“外邦使臣……依次入殿……贺寿!”
皇宫外的一声悠长的唱诺,韩奕等使节依次就班,跟着导引官员后面,穿过翠柏环绕的长廊,往大殿走去。
一股大国气象的场面立刻呈现在韩奕等人的面前。富丽堂皇精雕细琢的大殿中,九条合抱柱上各雕刻着一条金色蟠龙,栩栩如生,不怒自威。殿中常年燃着龙涎香,宫中常年采办的海外奇香就有三十五种之多,巨柱间坐满了宗亲与大臣,一片紫、绯。
韩奕略低头着,匆匆扫了一眼丹墀之上的一个龙袍天子。
“奉大周皇帝陛下钦命,为大唐陛下贺寿。愿唐国陛下:寿比南山不老松,福如东海长流水。”
韩奕恭敬地拜道。
“呵呵,尔主有心了。”李璟听了,眼前一亮,不禁笑了起来,大概这是他今天听到过最别具一格的祝词了。
韩奕这才有机会抬头打量了李璟一眼,见李璟的相貌果然与他听到的一样,温文尔雅,极富贵气,这种与生俱来的天子贵气,却是刘知远、郭威这些出身草莽的乱世皇帝永远也学不来的。
“使者来我金陵,已有些日子了吧?”李璟问道。
“回陛下,有二十一天零九个时辰了。”韩奕答道。
“唔!”李璟微微一愣,想到自己故意冷落北朝使者,也就释然了,虚指一边道,“赐座!”
“谢陛下!”韩奕致谢。
“辽国使臣觐见!”
又一声唱诺,只见萧隆大摇大摆地走了进来,旁若无人地以草原上的礼节鞠了一躬,用有些生硬的汉话道:
“奉我大辽陛下钦命,见过皇帝陛下!”
“辽使有礼,赐座!”李璟颌首道。
萧隆走到自己席位前,斜睨了韩奕一眼,却对李璟道:“陛下,我要坐在他的上首!”
众皆哗然。萧隆早在殿外,就对韩奕排在自己前面不满,他自恃金陵一向对辽国比较“恭顺”,便当众提出这一要求,故意找碴,更何况辽周本来就是誓不两立,互为死敌。
南唐与辽相隔甚远,并不接壤,只能通过海路交通往来,更无任何过结,两者交好,本就是各取所需而已。对于南唐君臣来说,与辽人眉来眼去,也是为了威慎汴梁,引来辽援自固,意在告诫汴梁方面,小心你的背后有只恶虎时刻在盯着你,如果胆敢南犯,定会遭到辽唐南北夹击。
不管辽国如何强大,也不管辽国如何信誓旦旦地要与金陵交好,幽州太远,汴梁太近,汴梁始终是金陵直接面对的大国。所以,金陵表面上仍本着与汴梁息兵交好之策,将韩奕排在外邦使臣中的第一位,以显示江南对中原的尊重,但萧隆今日这一出,让金陵君臣一时不知如何才好。
可站在萧隆的角度,他的这一要求也似乎是天经地义。既然辽唐双方都将周国当作现实或潜在的敌人,岂有敌人成为座上宾而盟友敬陪卑位的道理?
“我大辽东西万五千里,南北三千里,地域之广,国家之强,天下哪国可比?我大辽男儿,下马即是百姓,上马即是战士,披甲者有三十万之众,天下哪国可比?”萧隆“义正辞严”地说道。
李璟一时不知如何回答,陈觉、冯延巳等人也不知如何应对,还是宋齐丘站了出来,朗声说道:
“使者所言极是,如果汴梁的使者在在此处,萧使者定是本朝第一贵宾,有朋自远方才不亦悦乎?但大周国也非小国,老夫听说周军与贵国铁骑屡有交战,并且屡有获胜……”
宋齐丘是个老狐狸,故意转移矛盾,如果让辽周再交恶,那就再好不过了。萧隆毕竟是辽人,容不得别人揭短,闻听宋齐丘此话,立刻大怒,扬言道:
“中原汉儿国,向来不敢与我大辽勇士正面交战,奸险狡诈,侥幸获得小胜而已。我大辽也只不过派遣了小部落的兵马,精锐未出,便让中原汉儿伤筋动骨举国迎战。哼,假如我大辽举国南下,以我大辽骑军之迅猛善战,十日可抵汴梁!”
君臣没有答话,都看向韩奕,看他如何说。韩奕端坐在自己的席位上,慨然笑道:
“阁下既然是姓萧,那自然是来自后族喽?你身份尊贵,想必对贵国内情了解极多,我听说辽国猛将如云。”
“那又如何?”萧隆挺胸问道。
“以萧大人之见,高谟翰可敢称良将?”韩奕问道。
萧隆哈哈大笑:
“何止良将,高谟翰是我大辽第一元帅,掌管着我们皇帝三万皮室亲军。想当年,汉儿不服,先主以高帅为先锋,敢以三百击晋军十万之众,晋军懦弱,望风而逃!”
“萧大人若回到燕地,见了高元帅,问问他六年前宿州一战,为何仓皇北顾?”韩奕冷哼道。
萧隆脸上有些挂不住,强说道:“就是马儿,也偶有失蹄之时。何况那是高元帅兵力太少。”
“你既姓萧,不知可否认识萧禹珪呢?”韩奕又问道。
广顺元年时,辽主应太原刘崇所请,派萧禹珪率军五万众战,结果一败涂地,连性命都丢了。这在辽人看来,是个奇耻大辱,因萧禹珪之死,辽主一怒之下,处死了十余个大酋泄愤。
“我与他不太熟!”萧隆觉得脸上发烧。
“哼,韩某亲自用他项上人头,祭了我的军旗!”韩奕的话掷地有声。“犯我军威,虽远必诛!”